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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河从悬户处看去,外面的匪贼正在大喊大叫,很多人慌乱无比。
他们意气风发攻打新安庄,短短时间内却伤亡不小。
最初就被墙头弓箭射死射伤八人,如果说这还可以忍受,接下来的墙头火铳齐射,五次排铳后,至少造成他们三十人的伤亡。
合计就三十八人。
这三十八人还多是老贼,这内中他们刀盾手死伤最大,毕竟这些人盾牌挡在最前面,然后弓箭手死伤六七个,火器手也有六七个。
转眼间,他们三百人的老营,死伤就超过一成,这让他们如何忍受?
特别中了火器那种惨样,让人看了就犹豫害怕。
……
后方的马贼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墙头,杨河的事迹,他们多少听说过,所以狮虎搏兔,亦用全力,二千三的兵力,就出动三分之二,特别弓箭手出动一百四十人。
这么庞大的规模攻打哪个庄子不能攻下?
不想对面墙头上有悬户,他们犀利的弓箭失去作用。
更想不到墙头上还有火器。
有火器不说,他们也有火器,却如此犀利,打出如此猛烈的齐射。
这种齐射,很多精锐的营兵也打不出吧?
前方的匪贼一片恐慌喊叫,见老营都如此,后面的普通从匪更是慌乱起来,有人就想逃跑。
不过此时“嗖嗖”的一阵箭雨,惨叫连连,一些要逃跑,或是惊恐犹豫的匪徒被射翻在地,却是后方的马贼争议后形成共识,吼叫着令前方继续攻上去。
损兵折将就此退却岂能甘心,而且这一败事小,周边蠢蠢欲动的村落就很难压制了。
焦山众匪不是不知道周边村寨对他们充满怨恨,然他们不以为意,就是因为他们拥有强悍的武力,在这一片傲睨万物。
若这种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周边群狼拥来,他们双拳难敌四手。
所以就算付出大的代价,他们也必须摧毁这个敢忤逆他们的庄子,再次杀鸡儆猴!
而且此时墙头火器也停止了,攻上去正是时候。
火铳虽猛,然装填困难,想必短短时间内,墙头那种致命武器不会再出现。
他们呼喝咆哮,继续进攻,并令从匪们上前,充当老营们的肉盾。
他们意识到火器的威力,要余下的十几个火器手对着垛口悬户轰击。
……
杨河收回目光,眉头微皱,匪贼老营死伤超过一成仍不退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心念电转,意识到此次攻防战,对焦山匪来说,并不是一次简单的收粮行动,自己败不起,他们一样败不起。
“那就来吧!”
杨河心中狠狠道。
他看向墙头,两边的火器队员正忙着装填弹药,个个躲在垛墙之后,第一次参战,就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让他们人人意气风发,那种自信心立时提上来了。
特别极难杀死的老匪被他们轻而易举杀死,让他们认识到手中武器的威力。
只是火器虽猛,但持续能力太差,最早发射的第一甲还在装填。
这时越是催促,他们越会手忙脚乱,杨河也不催。
他看向悬户外面,黑压压的匪贼正在老匪强迫下上来,他们持着各样兵器,个个神色惶恐,显然害怕墙上的火器,还有许多匪贼抬着长梯,木板诸物。
看匪贼汇集成一大片,触目间尽是他们人头身影,要从中找出哪个是从匪,哪个是老贼,短时间内怕极为困难。
杨河大喝道:“火器队装填好待命,灰瓶、滚木擂石准备!弓箭手自由射箭!都注意躲藏垛墙边上!”
他下了一系列的命令,青壮队兵都静静躲藏垛墙之后,等待自己的参战。
他们个个已经习惯杨相公的命令了。
而一路逃难过来,事事证明杨相公决策的正确,他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然看匪贼潮水般逼来,个个神情狰狞,充满残忍无情的味道,邓巡检则是心惊肉跳,早前匪贼挨了五次排铳,他以为他们要退却了,想不到继续前来,这可如何是好?
他焦急的道:“杨相公,怎么不让火铳手继续轰击了?”
他看墙头上一些火器队员已经装填好子药,可以射击了,但杨河显然没有对他们下命令,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杨河看了看后方匪贼马队,淡淡道:“邓巡检,火铳有大用,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看向悬户外,焦山匪继续逼来,很快进入十几步,他们中有盾牌者将盾牌举得高高的,尽力遮掩身形,一些弓箭手、火器手躲在盾牌之后,不时闪出来射箭放铳。
“嗖!”
韩大侠射出一箭,随后又躲回垛墙之后。
“噗!”
他的利箭瞬间跃过十几步空间,穿透了一个露出身影的匪贼弓箭手胸口,让他大叫一声就滚落野地残雪之中。
然后迎接他的,就是一片“笃笃”的声响,不知多少根箭矢射在悬户与挡板上。
还有些“咻咻”的声音,一些劲箭从挡板射孔中钻进来,就从他的右边不远飞过,呼啸着远远向庄内飞去。
十几步了,悬户挡板下的望射孔已经很清楚,焦山匪有一百多个弓箭手,总有一些人箭矢可以从望射孔中来。
甚至杨大臣射箭时,一根箭矢正中他的右臂甲叶,一溜的火星冒起后掉落。
还有胡就义射出一箭,“噗哧”一声,利箭从一个匪贼鸟铳手的左眼射入,然后刺入了脑内,脑浆就随着飞溅出来。
然外面一声铳响,“嘭”一声,前方的悬户木板忽然被打开一个大洞,一些碎屑与细絮飞扬,一颗铅弹堪堪从他冬毡处不远擦过。
胡就义吓了一大跳,慌忙闪避。
他的哥哥胡就业看到,大吼道:“挨着垛墙边站。”
……
管枫静静蹲着,他的新安铳架在垛口上,静静瞄着一个匪贼,那是一个使用鸟铳的匪贼。
他刚对一个垛口悬户开了一铳,然后又躲回一块盾牌之后。
只是他不可能一边走路一边装填,前方匪贼刀盾手前行后,他的身影就离开了盾牌的保护,只是匪贼仍然黑压压的逼近,他的前方就不时出现遮蔽作用的各种身影。
不过管枫仍然瞄着,剑眉下的双目坚定。
他轻轻的呼吸,口鼻喷着浓浓的白气,大寒的天气,只是一动不动,神情非常冷静。
忽然。
“卡卡卡”,他将击锤扳到了最大的待击发位置。
猛然,他果断扣动板机。
“啪”的一声响,狗头击锤上夹的火石重重撞在火镰上,那火门装置同时被撞开,火石与火镰摩擦的火星与刮下来的炙热铁屑瞬间点燃了内中的引药。
然后是轰然大响,滚滚的烟雾腾起,铳口处喷出了猛烈的火光与烟雾。
同时后膛栓帽前方一些白烟袅袅,却是漏气。
不过烟雾温暖,不会伤人,处在前上方,也伤不到人。
管枫当然没关注这个,他只感觉手中新安铳重重一震,然后就见那匪贼鸟铳胸口激溅出一股血雾,还有口中大股鲜血喷出,就觉眼前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仍然趴蹲着,快速换了一个地方。
这是杨相公教导他们的,作为一个神射手,不能老待在一个地方,要打一铳换一个地方。
果然不久后,他所处垛口的悬户就一片“笃笃”的声响,还有箭矢“咻咻”的从挡板射孔中钻进来。
杀死一个匪贼,管枫心中没有任何感觉,他年岁虽不大,但杀的人已经太多了。
特别杀的还是一个匪贼,那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他又摸到另一个垛口处,就那样低低的蹲着,然后一拉下弯的铜栓机,金属的一声脆响中,里面白烟弥漫,铜栓已是拉开,露出黑压压的膛口。
然后管枫从挎包中取出一发定装纸筒的独头弹,就塞进了膛口内。
“哗”的一声,他又将铜栓推进去,再右按一下,铜栓机就卡在空槽内,那铜栓帽也形成了漏气保护。
同时膛内的铜栓前端还划破了定装纸筒弹药后面,使引药“沙沙沙”的倾入火门巢内。
他心中赞叹,这新安铳装弹太便利了,就这两下就结束了,还可趴着蹲着装。
他又瞄向一个匪贼火器手,“卡卡卡”的将击锤扳到最大待击发位置。
……
一声爆响,呼延晟扣动了手中的板机,他手中的新安铳,前面与后方,都腾起大蓬的硝烟。
一个匪贼三眼铳手惨叫着倒地,他滚在地上凄厉的哀嚎,他被独头弹打中,真是痛不欲生。
他胸口前后两个扭曲的大洞,滚烫的热血,源源不断流出来,将地上的残雪染得一片红。
“砰!”
一声巨响。
张出恭也击中一个匪贼鸟铳手,让他同样滚在地上大声哀嚎。
虽然匪贼火器手余下不多,只有十几个,他们装填更慢,打得也不准,原野上偶尔寥寥几声铳响。
但火器的威胁太大了,只要被击中,那就是非常可怕的后果。
所以杨河命令张出恭等三个神射手,优先解决他们的火器手。
这些老匪都逼近只有一二十步,二三十米,这个距离准头极大,更不说他们使用独头弹,精确度也高。
他们使用后膛装弹的新安铳,装填速度快,还可趴着蹲着装。
又使用打一铳换一个地方的战术,最大程度降低了危险。
所以这些匪贼火器手,一个接一个被他们解决。
……
看匪贼火器手尖叫着,一个又一个被打翻在地,邓巡检有些愣神,他看向墙头上蹲趴的张出恭几人。
他们用的是掣雷铳?
他心中奇怪,掣雷铳他也见过,什么时候这么犀利了?
不过匪贼继续逼来,很多人更逼到了壕沟边,在老匪的掩护下,他们七手八脚的用木门长板搭铺通道,很多人还惊恐的张望,惟恐墙头突然出现鸟铳,然后给他们一铳。
好在墙头虽然不时铳响,但似乎只对己方的火器手,就是有些弓箭手暴露在盾牌外,他们也不为所动。
而且依先前来看,盾牌也挡不住他们火器吧?
不过虽然感到奇怪,但目标不是自己就好。
而匪贼中,就算有余下一些火器手,但都被打怕了,有火器在手也不敢发射,只将自己身形掩在众人中,惟恐引起墙头神射手的注意。
天知道他们为什么对自己手中的火器如此痛恨。
所以此时只余下墙上墙下的弓箭互射。
猛然一个弓兵“啊”的一声惨叫,却是他往城下射箭时,一时躲藏不及,几根箭矢从悬户射望孔中钻进来,尽数的射在他身上。
十几步的距离,箭势极猛,他又未披甲,各箭头深深插入,他血流如注。
他滚在庄墙上大声惨叫,触目惊心的血痕点点。
这也是守庄来第一个受伤者。
然后等待多时的医护队过来,猫着腰用担架将他抬走。
这弓兵经过杨河身旁时,不可理解的将目光投在杨河身上。
他不明白,墙头明明有犀利的火器为什么不用?
那些匪贼弓箭手就在十几步之外,就算他们大多有盾牌保护,然以火器的威力,盾牌又算什么?
自己等人前来帮助守庄,那杨相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么?
邓巡检看着麾下弓兵惨叫着被抬走,脸色苍白,他哆嗦道:“杨相公?”
杨河看着仍在远处的匪贼马队,平静的道:“火铳装填不易,现在还不到发射的时候!”
看着庄墙上一路点点的鲜血,那是那受伤弓兵流出的血,此时仍在寒冷的天气中冒着热气。
然可以想象,很快就会冰凉了。
他心中叹道:“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了!”
为了大局,自己不得不如此,只是对底层的小兵来说,能不能理解,就很难说了。
毕竟这往往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他们并不是一个个数字,而是活生生的生命。
一些队兵也偷偷往悬户外看去,壕沟对面黑压压皆是匪贼,从庄门往两边,密密麻麻都是人头,触目间,皆是匪贼狰狞的神情。
他们神色有些紧张,很多人也奇怪杨相公怎么不吩咐打铳了?
眼下正是良机啊,肯定一打一个准。
只是这是杨河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质疑。
猛然野外一声铳响,一处悬户“嘭”的一声被打开一个大洞。
木料的碎屑与飞扬的细絮中,一颗铅弹正巧击在一个弓兵的右胸处。
他胸口腾出一股血雾,不敢相信的摔倒在庄墙上。
看他身体重重扑倒在地,身下的鲜血源源而出,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带。
邓巡检颤抖的看着,自己带的五个兵,这就死伤两个了?
杨河喝道:“哪来的铳?”
他从悬户外看去,很快找到烟雾的腾起处,却是一个小半人高的盐檩上。
那盐檩离庄墙约有四十步,此时正有一个匪贼蹲在盐檩后,他开了一铳后,似乎又那样蹲着装填。
胖皂隶刘可第惊叫道:“子母铳……”
杨河厉喝道:“神射手,将那匪贼的掣雷铳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