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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正二刻,姐弟一行到了海淀。
五阿哥就下了马车,领着公主府长史往御前复命去了。
恪靖公主则在马车里候着,等着口谕。
虽说是至亲骨肉,可是公主既抚蒙,现在又是土谢图汗王妃,何时陛见,还要等康熙传唤。
公主府长史是外臣,不能直接在畅春园里候着,就在小东门外候见。
五阿哥自己进了畅春园。
这个时间,要是在宫里的话,就是康熙去上书房考较皇子功课的时候;到了园子里,不知道去没去无逸斋。
五阿哥就直接问门口值守太监道:“汗阿玛在么?还是去了无逸斋?”
门口的太监恭敬道:“皇上正召见四贝勒……”
五阿哥点点头,道:“那等四爷出来,你就往里传话,就说爷回来复命……”
那太监恭敬应了。
五阿哥受不得热,就往值房去了。
畅春园这边也有冰窖,值房里有冰盆。
*
清溪书屋里,除了四阿哥,还有白启。
只是四阿哥站着,白启是跪着的,正老老实实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奴才成丁后直接补了护军校,没有补御膳房的缺,可是奴才晓得这一笔账,固定交到公账的……”
乌雅家御膳房的关系,现在在他二叔岳色手中。
不过因往公中交账的缘故,白启晓得有这么一笔收入。
刚才他在户部外头找四阿哥说了此事,四阿哥立时有了决断。
瞒不得,也瞒不住。
那就趁机揭开,跟御膳房的事情做个切割,左右乌雅家这一房要抬旗,不在内务府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个时候得罪人,不全是坏事。
四阿哥倒不是想着“法不责众”,而是想着皇父高居宝座,“慧眼如炬”,各家的小动作怕是早在眼中。
毕竟内务府这里,从前年到今年,查了好几轮。
既是如此,就无须自欺欺人,还是早处理早好。
康熙手中拿着乌雅家的账册,看着上面的数字,顿了顿。
而后,他看着白启,脸上看不出喜怒。
白启年岁比四阿哥大不了几岁,性子老实,所以才会凡事爱找四阿哥这个大外甥拿个主意。
康熙自叫七阿哥查了裕丰楼,就晓得御膳房的三家乌雅家、卫家、章家都没跑,都是裕丰楼的座上宾。
他看着四阿哥,眼底多了赏赞。
四阿哥的选择,并不意外,这个儿子立身很正,眼里揉不进沙子,知晓了此事就不会瞒着。
康熙合上账册,看着白启道:“按照账册所记,补齐侵占银子,等候发落!”
白启忙叩首道:“谢皇上隆恩,奴才这就回去筹银!”
康熙冷哼道:“回头再有错处,伤了阿哥体面,你们也不用想着抬旗了,就直接去辛者库吧!”
白启战战兢兢地退下去。
康熙看着四阿哥,皱眉道:“不晓得‘亲亲相隐’的道理么?就算要告诉朕此事,也不必将白启提熘过来……”
这样的话,四阿哥难免受非议,说不得还会被外家怨恨。
康熙亲缘薄,就希望儿女们亲缘厚些。
还有就是,如今外头都盯着内务府,四阿哥本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
四阿哥带了认真道:“内务府三旗包衣都是从龙旧属,联络有亲,一下子抓了那么多职官,怕是不少人家都不安,乌雅家现在出来,认罪认罚,也能使得人心安定些……”
康熙神色稍缓,指了指炕边的椅子,示意四阿哥坐了,道:“关于会计司之事,你怎么看?换了是你,你怎么处置?”
四阿哥想了想,道:“快刀斩乱麻,三哥处理的好,时间也选的好,正好是有人冒犯皇子的契机,顺理成章,即便有人想要说情,也会观望一二,等三哥消消气,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换了是儿子,可能要等些日子,会‘擒贼先擒王’,先处置富察家,再董家、李家一家家来……”
康熙听了,叹了口气,道:“谋定而后动,这才是老成的法子,三阿哥这回太鲁莽了!”
四阿哥忙道:“三哥素来与人为善,在外头更是谦和,估摸着他自己也吓一跳,没想到包衣子弟会这样骄横,突发之下,能这样处置,已经是难得的周全,儿子实不能及。”
康熙听了,神色更加舒缓。
不是被四阿哥说服了,而是满意四阿哥的反应。
这才是做兄弟的样子,即便晓得兄弟不足,也跟着找补。
这行事随了孝懿皇后,孝懿皇后就是性子宽和厚道。
康熙想到乌雅家,道:“白启人才寻常,胜在本分听话,回头可提挈一二。”
四阿哥羞愧道:“是儿子疏忽,没有留心外家,本当早日约束,倒是让汗阿玛费心。”
康熙摆手道:“亲戚就是亲戚,又不在一起过日子,谁晓得他们是怎么过?往后留心就是了……”
就跟佟家那边似的,他念着是外家亲近抬举,可那边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乌雅家另一支左领拨给了老大,是老大名下的包衣左领。
现下德妃本家准备抬出包衣,那包衣剩下的就是远支族人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四阿哥恭敬道:“嗯,儿子一定留心。”
父子还要再说话,梁九功进来道:“皇上,五爷回来复命,在值房候着一阵子了……”
四阿哥闻言起身,准备告退。
康熙看着他清减的脸,想着这个儿子如今户部与皇庄两处跑,正辛苦着,想要留饭,就道:“是恪靖回来了,你也跟着听听。”
四阿哥应着,重新坐下。
梁九功出去,传了五阿哥进来。
等到五阿哥请了安,康熙就指了四阿哥下首座位,让他坐了。
五阿哥道:“汗阿玛,公主的车驾已到畅春园外,公主长史就在小东门候着,等待传唤。”
康熙的神色有些澹,沉吟片刻,望向梁九功,道:“你去传朕口谕,就说公主远道而来,也劳乏了,可先回公主别院休整,明早再来给长辈请安……”
梁九功应声去了。
五阿哥脸上露出惊讶来。
没提陛见时间,那到底什么时候见啊?
好像有些不大对头……
早年皇父不是很喜欢恪靖姐姐么?
前年恪靖姐姐生长女,京城还派天使去绥远城公主府送了赏赐。
康熙没好气地看着了五阿哥一眼。
还真是没心没肺,郭络罗家跟宜妃母子就差撕破脸了,五阿哥这里还只当是郭络罗家倨傲。
压根没有想过还有其他可能,那就是郭络罗家的人心虚,不敢凑上前来碍眼。
对于恪靖公主这个女儿,康熙现下心情比较复杂。
早先的时候,他将恪靖公主当成是翊坤宫母子的长女长姐,喜欢她的上进心跟聪慧,觉得郭络罗家的灵气都在她身上,比五阿哥、九阿哥资质要好的多。
现在晓得了郭贵人的偏执跟狠辣,他对这个女儿也就有了防备。
宜妃看似伶俐好强,实际上本分安逸。
老五跟老九也随了宜妃,就是殇了的十一阿哥,生前也是个宽和随份的性子,没有宠妃幼子的骄纵。
到了恪靖公主这里,她的野心跟上进随了谁?
不言而喻。
康熙心中生出厌烦来,才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召见这个女儿。
五阿哥眼见康熙看他,就直接问道:“汗阿玛,那恪靖姐姐明天只见皇祖母跟娘娘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刚才在路上,恪靖姐姐还提及无逸斋,也想汗阿玛了……”
眼见着他还有为恪靖公主抱不平的意思,康熙觉得头疼了。
可是他晓得这个儿子耿直,要是自己不回答,怕是还要啰嗦。
他揉了揉太阳穴,道:“朕这两日心烦急躁,还是过几日家宴时一并见吧!”
五阿哥见了,不免担心了。
不会是老九又惹祸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五阿哥心虚了,侧过头小声问道:“四哥,这……今天有什么事么?”
四阿哥看了炕上一眼,眼见着皇父喝茶,没有拦着的意思,就小声道:“三哥发现会计司上下贪墨银子,今日清理了会计司……”
五阿哥听了,松了一口气。
听着不是什么大事。
内务府哪个衙门不贪墨?
他奔波一天,中午虽在驿站吃过饭,可眼下也克化的差不多了。
眼见着旁边茶几上有茶点,他肚子更饿了,就四下里看了看,招呼魏珠道:“给爷拿个湿帕子擦手……”
魏珠看了康熙一眼,就去旁边拿了干净毛巾,双手递给五阿哥。
五阿哥擦了手,拿了一块桃酥,美美地咬了一口。
“卡察卡察……”
屋子里安静下来,就剩下五阿哥吃饽饽的声音。
康熙又揉了揉太阳穴,就是这个反应?
五阿哥察觉到康熙的目光,讪笑两声道:“汗阿玛,儿子这两日放外差,有些中暑的症状,中午没吃多少,有些饿了……”
康熙听了这话,顾不得呵斥他了,吩咐魏珠道:“传太医……”
魏珠应声下去。
五阿哥摆手,道:“汗阿玛,不用不用,没有大碍,儿子带了藿香正气散了,喝了两包……”
康熙皱眉道:“既有成药,吃也就吃了,可是脉桉也要看,防着还有其他不适呢……”
听他这么一说,五阿哥脸上带了不自在,浑身跟生虱子似的,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