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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去的大将军府,我们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接受校事令的职位了。”一个中年男子说。
跪坐在男子侧后方的司马师终于开口了:“真敢接受阿!”
三十多岁的司马师个子长得很高,身高随他阿父司马懿,而且也是长脸。但与他阿父司马懿的眼睛长得不一样,司马师的眼睛比较大,但他经常半闭着眼睛。他的脸上的情绪也更为丰富激烈,不像司马懿经常一副无神的、看不出深浅的模样。
这间房在名为“洛闾”的伎馆内,位于楼上角落里,平素也完全不待客。房间里有道屏风,屏风后面跪坐着三个人,除了刚才说话的两个人、对面还跪坐着一个女郎朝云。
司马师看了一眼朝云,再度开口道:“从芍陂之役看来,此人确有能耐,英雄不在年高、不可随意等闲视之。之前我就没看错人,王家更是颇有眼光、并敢于果断下血本收买。可惜他不是邓士载、且早早就去了大将军府。得放个人在他身边,留意着他在做甚么,特别要留意他与大将军府的关系。”
前面的中年男人见状,急忙责怪朝云:“他一个乡下出来的年轻儿郎,见过什么世面?汝为何、连个乡间弱冠儿郎也对付不了?”
朝云轻轻撇了一下嘴:“妾已很主动,他不愿意,妾有什么法子?”
中年男子有点生气道:“不要应付了事,用点心。”
朝云道:“用心了,但假的如何又能装成真的?没心,如何用心?他只要有了提防心,总能感觉得出来。”
中年男子道:“养着尔等就是要用,汝自己想办法,让他宠爱你。”
朝云一脸愁容道:“不如径直表明身份,他或许反而不会拒绝,或是不敢。长时间在他身边,他防着妾、妾也能大概知道他在做甚。”
“也是个办法。”中年男子微微转头,等待着。
这时司马师却忽然问道:“他对汝已有提防心?”
朝云点头道:“妾以为是,他的……他对妾有非分之想,但又有防备心。故而妾才无从下手。”
司马师沉吟稍许,神色立刻骤然紧张,马上沉声道:“不能让朝云去了,否则可能还会有别人被顺藤摸瓜、被慢慢地发现,结果更糟。眼下应该只有朝云被察觉,反倒没什么要紧。”
稍作思量,司马师又道:“朝云的身份现在太明显,不再适合继续这件差事。此前伤了何公子、不应该阿。”
中年男子狠狠瞪了朝云一眼:“你是怎么让他警觉了?”
朝云无奈道:“妾如何知道?妾就见过他寥寥数次。”
“算了。”司马师反而宽容一些,“朝云主动去接近他,既有匠心,又有多少人能使匠心自然?男子不喜做猎物,只爱做猎手,察觉被人算计,当然会有防备心。换个人罢。”
中年男子感慨道:“有能耐的人,真是太难找了。”
朝云的脸顿时有点红,又是羞愧又是气愤。
司马师道:“但凡识字断句的人,都多少有点傲气,哪去找那么多有能耐的人?我不怪卿。”
中年男子侧身揖拜道:“谢君宽恕。”
司马师继续道:“做多大的事,就会要多大的酬劳。还是要看我们能给什么,至少要让别人有获取的希望。”
中年男子感慨道:“这世上,应该确有身怀真才实学、且忠心赤子之人,如当年的隐蕃。”
他提到的隐蕃本来是个魏国的官,得到了明皇帝之命,自愿跑去吴国诈降潜伏。隐蕃能力超群、口才一流,在吴国很快得到了重用,并结交甚广、短时间培植了一大帮势力。但隐蕃依旧对明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后来他发现、淮南都督王凌可能中诈降计被伏击,隐蕃仓促之下起事、以警戒王凌,他也因此暴露身死。
司马师没有反驳中年男子的说辞。不过显而易见,隐蕃这样有能力的人、之所以愿意以身涉险做奸细,那是因为明皇帝的权威。司马家又不是皇室,中间还是很有差别。
司马师只是应付了一句:“是啊,人才难得,愿意冒死做细作的人才更难得。”
这时中年男子把手按在地上,挪动身体向后靠去,附耳在司马师身边说着什么。司马师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这时中年男子回到位置,说道:“那边并没什么事,人留着也几乎是闲置,不如重新给她找个地方。”男子转头打量了一会儿朝云,又道,“但……彼女本不是为了对付男子而挑选的人,装扮、风姿、媚态都比不上朝云。”
司马师沉吟片刻,点头道:“就让她去,不用引|诱,这次我们摆在明面上,也可以试试秦仲明的态度。”
他稍作停顿又道:“即便你有目的,但只要让人明白你想要干什么,也比那些目的不明的人好。至少不会让人感觉居心叵测。”
……
嫂兄已经离开了洛阳,走得挺急,他们好像确实对平原郡那些“锅盆瓢碗”、很是挂心。秦亮挽留不住,只能送他们走了。
离别的时候,秦亮等两个“亲”兄弟说话,反而正常一点,也就有些唏嘘感慨。反而是嫂子张氏,都伤感得流下了眼泪,依依不舍,说起相隔千里“一家人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她是越哭越伤心,胸襟都抽泣得上下起伏。
显然即便是一家人,也有分量轻重之别。越重要的人,亲人们与他的感情就越好。
送走了兄长嫂子,今天一早秦亮回应了曹爽府之后,事情进展便非常快。他今天已经去吏部领了印绶等物,只等几天就可以正式去校事府上任。
那吏部尚书是何晏,何晏则是曹爽心腹之一;事情只要得到了曹爽的点头,办起来确实很顺畅。
在外面来回奔波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秦亮才回家。
还是那座曹爽送的破院子,但令君好像并不嫌弃。正如秦亮的看法,这座院子的卖相差了点,主要是用料粗糙、陈旧、简陋,但其实收拾得很干净,有几间屋子里都铺了木地板。而且正因院子里没有那么多花草树木、假山水池的点缀,反而看起来很宽敞。
王令君没有亲自下厨,但人在少一堵墙的“开放式厨房”那里,指挥着三个女子在那准备晚饭。炊烟缭绕,热气腾腾。
秦亮刚
从马车车尾走下来,王令君便提着长裙走过来了,向他揖拜道:“妾迎君归来。”
“好。”秦亮也回礼,简单应了一声。
秦亮看着院子里人气满满、白汽升腾的场面,顿时觉得,还是成家了好,在外面也有个盼头、回来便能得到温暖的休息。
夫妇一起向上房走去,秦亮不忘问道:“姜汤喝了吗?”
王令君慢慢回应了两个字:“喝了。”
她的神色姿态仍然很端庄,动作平稳十分周正,礼节上毫无毛病。院子里原来那几个人,都很尊敬她。王令君无须像嫂子张氏那样,依靠火爆的脾气呼喝大伙儿、从气势上压制别人,王令君的气质就足以让人联想到身份地位一类、让人敬畏害怕的抽象之物。
秦亮洗手入席,坐到了床上,与王令君面对面跪坐。没等一会儿,两个侍女和董氏就陆续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几个菜里竟然有一道豆腐炖汤,嫂子张氏也爱做这个。今晚王令君指挥的豆腐炖汤,味道应该不一样,秦亮先拿起碗,盛了一些汤菜。
汤还很热,秦亮忍不住端在面前吹了一口气,这时他一时兴起,便一边吹气发出“虎”的声音,一边拿眼看着王令君。
王令君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颊上顷刻便浮上一朵红云。她稍稍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莫邪,便飞快地瞪了秦亮一眼。虽然她是想表达一种气愤的意思,但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漂亮,即便是气愤也让秦亮觉得挺好看。
过了一会儿,王令君的呼吸好像渐渐变得有点乱,她端坐着一本正经地催促道:“快用完膳,一会都凉了。”
这个“完”字用得真好,幸得秦亮已经明白、听王令君说话要多揣测多倾听,不然很难搞懂她的一些言语。秦亮也不动声色地问道:“卿着凉了,好转些没有?”
王令君用洁白的纤手轻轻遮着俏美的鼻尖,“好了。”她又看了秦亮一眼,“真的好了,不要紧的。”
她说罢,又转头道:“莫邪,一会你打一桶热水到里屋去放着,要烧开的热水。”
莫邪一脸不解,但也立刻答道:“喏。”
秦亮瞧她一会儿观察侍女和董氏在哪里,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垂着眼睛寻思什么。虽然姿态端庄、神情严肃,小动作却颇有几分可爱。他也忍不住多看了王令君几眼。
那头乌黑的头发,衬得紧致的皮肤又白又有光泽,秦亮看着她那浓密漂亮的秀发,不禁有点走神。
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充满生命活力,这时秦亮又想起了那晚、她使用剑术的时候,灵动、柔韧的样子。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劲力,体力确实相当不错。秦亮若不专心应对,必定很快就会败下阵,好在他有格斗的经验,懂得格斗技巧,才能与王令君比试剑法时旗鼓相当,让她精疲力竭。
“砰”地一声轻响,木案忽然轻轻动了一下。王令君微微蹙眉道:“开吃饭了,君还不把东西拿出来?”秦亮沉默片刻,说道:“在这里拿出来不太好,算了罢。”
两人继续默默地吃饭,王令君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手里拿着的筷子停顿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