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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奉天殿,朱厚照自己钻进御辇,朝王渊招手道:“上车来!”
身后便是文武百官,王渊哪敢跟皇帝同乘一车,当即作揖道:“陛下,于礼不合。”
朱厚照大失所望,叹气道:“王二郎单骑追敌数十里,本以为是慷慨豪迈之辈,却不想竟是个迂腐之徒。”
既不能得罪群臣,更不能得罪皇帝,王渊只能硬着头皮说:“陛下莫害我。”
自称“我”,不称“臣”,这让朱厚照哈哈大笑,吩咐随侍太监:“去给状元郎牵匹马来,还有,给我也牵一匹。”
在非正式场合,皇帝经常不自称“朕”,随便怎么自称都可以,朱棣批奏章甚至用过“俺”字。
大部分臣子都已离开,杨廷和远远瞧着,对杨一清说:“此子毕竟受教于王伯安,基本道理还是懂的,应该算是我辈中人。”
杨一清笑道:“观其殿试文章,心中自有抱负。我看王二郎也不想做幸臣,只可惜入了陛下法眼,便是不做也得做了。”
“慢慢观察吧,”杨廷和说道,“若他能以国事为重,做幸臣也不失为好事,我们正好缺一个陛下的贴心人。”
杨廷和与杨一清离去多时,太监终于把马牵来。
朱厚照灵巧无比的翻身上马,对王渊说:“王二郎,我特许你宫中纵马,这不算什么违制!”
眼见文武百官早就走得干净,王渊这才无奈上马,随同皇帝纵马朝西苑跑去。
西苑在紫禁城以西,包括北、中、南三海,是正德皇帝游乐、寝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
大名鼎鼎的豹房,便建在西苑北端,即后世北海公园的西侧。
从正德二年到现在,豹房已经建造房屋二百余间,但并非什么楼宇宫殿,建造成本还不足朱厚照结婚用度的一半。
这不算什么劳民伤财,真正危害巨大的,是遍布全国的皇庄,以及遍布全国的镇守太监。
好在各地起义频发,让皇帝和阁臣都开始反思,朱厚照已经停止组建皇庄,镇守太监也不敢再大肆敛财——这种克制,不知能够持续多久,保守估计也就两三年吧。
朱厚照带着王渊骑马至豹房,指着一条街道,洋洋得意道:“这条街是我一手打造的,是不是很繁华?”
皇帝还没到场,便有太监提前通知。
此时此刻,无数宫女太监扮做掌柜、商贩、行人、顾客,来来往往与民间街市无异,就是穿的衣服料子稍微好了点。
而且还有耍把式卖艺的,那天微服私访城南,胸口碎大石让皇帝高兴,钱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头就把几个江湖艺人招进豹房。反正只要皇帝来御街游玩,就挥舞大锤使劲砸,石板可以无限量供应。
朱厚照换上一身民间武士服,手里提着双刀,让随侍太监敲锣吸引观众,立即就有一大堆“路人”围过来。
王渊哭笑不得,只能过去看热闹。
朱厚照煞有介事的抱拳说:“各位街坊,各位朋友,本人朱寿,路经贵宝地,身上盘缠已经用尽,耍几路刀法换点饭钱。还望老少爷们儿,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好!”
皇帝还没开练呢,观众已经开始喝彩。
朱厚照的刀法不错,至少看起来不错,属于可以吓唬普通人的花刀。当然,表演必须用这种套路,否则舞起来不好看,皇帝真正的刀术难以推测。
王渊能看出来的,是朱厚照下盘很稳,出刀从容且有章法,肯定下过一番苦功。
“好!”
一套刀法表演完毕,观众们再次喝彩,并纷纷掏出铜钱打赏。
王渊有样学样,也赏了皇帝几文钱。
朱厚照特别高兴,带着王渊离开街市,观众们则去找太监领片酬。
今天皇帝身边的体己人,只有王渊一个。
谷大用带兵平叛去了,张永代表皇帝跟阁臣一起商讨政务,钱宁正在南镇抚司亲自处理案子。
朱厚照再度骑上马背,笑着说:“王二郎,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王渊跟着皇帝一阵奔驰,来到相对开阔处。
朱厚照单手叉腰,指着前方平地:“此乃本将军点兵校场,传令三千营,大帅要聚兵了!”
鼓声大作,号角长鸣。
不多时,二百骑兵奔驰过来,都督同知魏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三千营已至,请大将军点校!”
三千营是明初三大京营之一,据传前身为三千蒙古骑兵。但若仔细查阅史料,便知蒙古骑兵只有二百六十人,其他全是从各方抽调来的精锐骑兵。
也即是说,最初的三千营,乃整个大明朝,优中选优的三千精悍骑兵,其成员构成不分地域和民族。
随着三千营的扩建,随着朱棣的死亡,精锐不再精锐,最后在土木堡一役被打断骨头。
现在京城早就不是三大营时代,而是十二京营,每个京营都有三千营编制。另外还有个老营,也被京兵们称为“老家”,那才是真正的三大营班底,只不过是组建十二营时,被挑剩下的老弱病残。
十二京营共有六万余人,此时一半多被调去平息刘六刘七之乱。
朱大将军横刀立马,问道:“王二郎,你看本将军的三千营可雄壮?”
王渊笑道:“确实威武。”
朱厚照对魏彬说:“你挑一个射手,与王二郎比试骑射。”
魏彬立即选出一个神射手,还为王渊送来一副弓箭,是制式的五斗马弓——马弓的弓力,一般都比步弓弱。
王渊也不矫情,随手拉弦,说道:“弓力太差,使着不得劲。”
朱厚照哈哈大笑,问道:“你用几石弓?”
王渊说:“一石弓。”
朱厚照道:“这可是马弓,跟步弓不一样。”
王渊答道:“前月在城外,我用的是两石弓杀敌。”
此言一出,竟皆骇然。
魏彬当即质疑道:“状元郎,在皇爷面前,你可不要说大话。”
王渊笑道:“魏都督,我何须说大话?”
魏彬跟着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个太监,一个文官,即便都是幸臣,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魏彬没必要跟王渊过不去。
朱厚照问道:“军中可有两石弓?”
魏彬回答说:“需要慢慢寻找,便是找到了,长久欠缺保养,估计也不得用。”
朱厚照失望道:“那就给王二郎拿一石弓来。”
魏彬自去传令。
朱厚照又问王渊:“你那把两石弓,可是找人特制的。”
王渊抱拳道:“回禀陛下。我杀敌所用弓刀,皆为云南乡试之时,黔国公沐总府所赠。”
朱厚照稀奇道:“沐家送你弓刀做什么?”
王渊回答说:“沐公爷也是能文善武之辈,他在鹿鸣宴上行乡射之礼。曾以一把一石弓,与我比拼箭术,连射十二箭不分胜负。可能是对了沐公爷胃口吧,他便送我一副弓、一把刀。”
“哈哈哈哈!”
朱厚照特别高兴,说道:“有机会把沐家人也招来京师,本将军要亲自跟他比箭!”
不多时,一石弓取来。
王渊与一个三千营骑士,策马奔驰于校场,二人连射数箭皆中靶心。
似乎三千营也不赖嘛,但要知道此人,乃是数千京营骑兵当中挑出来的,整体而言还真不咋地。
到第五箭时,那人终于脱离靶心,而王渊一直稳如狗。
对王渊来说,死靶子太容易了,并且目标距离太近,便是骑射他也有十足把握。
骑士羞惭不已,随即下马跪地,向朱厚照和魏彬请罪。
朱厚照非常大度,安慰骑士说:“何罪之有?跟你比箭的,可是白衣飞将王二郎。看赏!”
朱厚照又对王渊说:“走,我带你去看老虎,那是本将军亲手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