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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州刺史衙门已经扩建为永兴军镇帅府,也就是永兴军节度使、华州刺史潘美的行署。
华灯初上,衙门厅堂中,潘美还在与人议事。
掌书记沈义伦、推官宋琪都是当今名士,此刻都面有忧色,自是因为齐国在休养生息几年后,齐天子再次亲征西北,显然准备一鼓作气平了秦地。
而且齐国说是休养生息,但扩张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南平马楚已经尽皆归齐,甚至听闻还平定了西南鬼蛮地,而且根本没有大动干戈,好像是仅仅千名军卒入矩州,不知道怎么合纵连横下,不但河东土蛮河北播州,甚至矩州鬼蛮都尽皆臣服。
加之齐国商贸发达,农垦又有许多革新,又垄断江北盐业,国力蒸蒸日上。
以秦地军力物力,已经根本不可能和齐国抗衡。
不过,齐国也有软肋。
齐帝陆宁,便是在座的潘美、沈义伦、宋琪等人,心下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齐天子,实在已经有了当今天下之主的气象,数次亲征,未尝败绩,这更使得齐军骄横无比,就好像,齐天子麾盖所在,任何敌军都要望风披靡。
齐天子,就是齐国军马的军魂,是齐国殿前军及诸大营禁军的精神支柱,也是他们认为自己战无不胜的信仰。
不过,齐国的软肋,也在这位齐天子身上。
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不可一世,昔年之楚霸王比起他的骄狂,都是小巫见大巫。
现今沈义伦和宋琪就在分析,这齐天子,是不是真的就想用河中军和殿前军征伐秦地。
至于从邓州袭西北的那几千神威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可能性很大。
看来,齐天子甚至骄傲到,征伐秦地,准备仅仅动用陕中道一道之资源,使得其他齐国领地,几乎不会受到这场战事影响。
当然,这也是因为,齐天子要防范北国契丹和汉国,同时也要压制江南、吴楚的反抗之心,是以,其他诸边大营和京戍大营,却是动也不动。
不过,这也未免骄狂的有些过份。
如果齐天子真的就用河中军和殿前军攻伐秦地,那么,秦王绝对有一战之力。
而且,胜算应该不小。
但问题是,燕国公赵光义,正在伐蜀,而且麾下将领军卒,抢掠兴元府时吃到了甜头,根本就不愿意回军,尤其是回来又要面对强大的齐军,就更非他们所愿,反而都摩拳擦掌要攻下成都府。蜀地天府之国,富裕繁荣,偏偏军甲羸弱,便如一只纸老虎,被捅破了气后,使得征蜀的秦军将领士卒,都如野兽般红了眼睛。
现今燕国公正与蜀军在俗称剑阁地的剑州一带鏖战。
“燕国公真不能尽快回军么?”宋琪无奈的问。
潘美心下叹口气,脸上不动声色,“征蜀正急,急切回军怕被蜀军反袭,招致不必要的失败。”
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诚然,两军交战,急切回军是容易被对方追击而损失惨重,但秦军不好回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军中将士良莠不齐,已经不太好控制。
这几年征募了大量军卒,因为秦王参与了邻近吐蕃部落的争斗,迁军卒去军垦青唐城,也是为和齐军交战失败丢失秦地而去西域经营做准备,但也因为如此,秦地只能横征暴敛,如此才有人力财力迁去开发青唐城,也正是因为此,军纪败坏的风气已经弥漫全军。
想当年,秦王何等意气风发,军纪又是何等严明?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今的秦军,很多部戍,简直和流寇一般的作派。
若不如此,秦王的西迁之举,根本就难以维持,征募的壮丁,早就流亡。
“那秦王殿下,是什么打算?”宋琪又问。
潘美心下苦笑,秦王本就做好了西迁去经营西域的准备,正因为如此,不管秦地也好,蜀地也好,才纵容军卒劫掠,掠夺收缴的财富,也会运送去青唐城。
青唐城,距离秦地千里,青唐城西南就是当年吐蕃国势力范围,现今是吐蕃各部割据。
便是盛唐时,也奈何不得吐番国,只能以和亲之策怀柔相处。
秦王便是准备,再造一个吐蕃国,虽说吐蕃地寒苦,但这也是最无奈之中的上上之策了。
当然,便是潘美,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成功,主公虽然天纵神武,但孤军深入,便是如何合纵连横,想令吐蕃各部臣服,联合起来抗齐,也实在是天大的难度了。
不过,以齐天子不愿意劳师动众远征的作派,秦王率部众在吐蕃苦寒之地偏安,应该能做到。
说起来,秦王也真是大决心大毅力了,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位中土的诸侯,愿意逃去苦寒之地另觅出路的,后世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秦王,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宋琪见潘美不答,摇摇头,得,传闻秦王早就准备西遁,看来不假。
沈义伦叹口气,“令人寒心啊!”
看来,秦王的策略就是令华州挡住齐军,能挡多久挡多久,华州军,就是炮灰。
征蜀的士卒,同样是被放弃的棋子。
只怕现今华州的意义,就是为秦王等待蜀地劫掠的财富创造时间。
而京兆府长安城中秦王的两万殿前亲军,才是秦王真正的根本,会跟随他西迁青唐城,听闻殿前亲军家眷,本就是陆陆续续迁去青唐城的民户中主要成员。
也就是,面对齐天子,秦王竟然没有了一战的勇气,一直在做西逃的打算。
“都护,但现今齐国伪主如此骄狂,仅仅带数千亲军在华州耀武扬威,便是河中军,也刚刚进行战备,难道秦王,就不想趁此良机,诛杀齐主?如此天下大势必然逆转,又何必去西域苦寒之地?”宋琪叹息着问。
潘美点点头,“我已经给殿下去了密信,殿下定然……”说着话,微微一怔,看向西侧,西侧窗外,是高驻的院墙,方才就有些明亮,现今却是越来越亮。
“不好!”潘美霍的站起。
外人有人高呼:“仓粮烧了!着火了!”
西侧墙外,原本就是刺史府衙常平仓和义仓所在,刺史府扩建为帅府,粮仓处又加筑了几座军仓。
“镗镗镗”锣声震天。
潘美和沈义伦、宋琪匆匆来到仓廪大院时,数个粮仓,都冒着火光在燃烧。
仓廪院中,横七竖八都是尸体。
说起来,粮仓并不是那么容易能点燃的,便是由火油做引,也要慢慢燃烧,能看到火光,说明已经烧的比较大了,而且,已经烧了很久。
看着满地的尸体,潘美都要气疯了。
很显然,烧仓之人对仓廪库兵换班时辰都了如指掌,刚刚换班就下手,无声无息杀掉数十名库兵,然后点火,等着粮仓慢慢燃起。
如果不是对方已经潜进来观察了数天,就是有内鬼!
显然,定然是出了内鬼!
也肯定和管理仓廪的官吏有关,这才能无声无息杀人,且进出戒备森严的帅府。
贼子,多半还在府衙中,就是府衙中未走的,某个官吏。
不过现今,自然救火要紧。
粮仓失火也并不难救,因为谷米本就是难燃之物,便是烧过的,分发给军卒百姓也不是不能勉强吃,只是救火时,免不了大部分粮食要过水,那就容易发霉变质,但还是那句话,军卒百姓,也不是不能吃。
潘美正思忖间,却见几名军卒脸色惶惶的跑来,“都护公,水井被石头堵上了!”
潘美大怒,直想砍了他们脑袋,“搬开就是!”
军卒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潘美知道事情有怪异,忙去隔壁院中水井处看,才见巨石是横在了水井里面,不上不下,正堵着井口,木桶便下不去。
令人拿最粗的麻绳来,吊人下去,麻绳捆了石头往上拉。
折腾好半天,石头终于被拉上来,但粮仓的火,却已经越发大了。
这是真的燃着了,高温之下,人都不好靠近,一桶桶水泼过去,真正是杯水车薪,极度的高温,莫说粮食,便是粮仓之砖石好像都烧得通红在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