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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末时节,这一日寒风呼啸,赵玖却在明道宫后殿这里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居然可以通过那口井反复往来于这个时代和九百年后,所以他开始转行当一个二道贩子官家,现代那边享受着科技生活与无限历史资料,大宋这边享受着权力欲与圣天子的名望。
然而,忽然有一日,金兀术领十万铁骑南下,因为一路平坦,只数日便逼近亳州,而他这位赵官家因为离不开这口井,所以便以中原抗金为口号不愿南下,结果导致行在这里御营一万多人在大平原上被十万金军骑兵团团围住。
接下来,这些大宋文武纷纷投降,并将他这位赵官家辛苦带来的物资平白交予金兀术,自己被逼无奈,竟然只能跳井逃走。而回到现代,翻开历史书,却只看到宋亡于赵玖,因此人志大才疏,最后跳井而死,被金人封了个井皇帝的称号,以至于贻笑千年。
清晨惊醒,赵玖满头大汗,却只是仰头一声轻叹,然后方才小心掀开被褥起身,以免吵醒了身侧的潘贤妃。
而几名小内侍上前,却是在赵玖的示意下轻车熟路般的为官家穿好衣服并束起了方便射箭骑马的革带,而赵官家出得门来,见是刘晏在外执勤,也不多言,直接微微努嘴,后者便已会意。
旋即,数十骑辽东骑兵便护卫着这位赵官家驰出行在,汇合赶上来的杨沂中等数骑,便于东面微光之下,一路向北而去。
话说,这一阵子,随着杨沂中的反水、张浚的出位,黄潜善、康履这个毫无根基,或者说根基本来是他赵官家的小集团一朝倒塌:
康履因为殿上口出怨怼之言被当场处决;
黄潜善被罢相,去学士馆职,提举杭州洞霄宫,往澧州居住。
不过,两个核心成员之外,枢相汪伯彦却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从知枢密院事改成了同知枢密院事,乃是担心一朝东西二相俱罢,人心震动之故;除此之外,御营都统制王渊也在专门寻赵玖哭诉之后获得赦免。
说白了,赵玖根本不敢将朝堂清空。
在这之后,如今朝堂上的格局,乃是李纲没有来得及赶回来之前,以尚书右丞(副相)吕好问实际上掌握东府宰相职责;
汪伯彦依旧掌握西府枢密院;
御营都统制仍然是王渊;
张浚被破格提拔为御史中丞,掌握台谏;
内侍省另一位大押班蓝珪匆匆从亳州城折返,但内侍省的一半职责却被赵玖近乎荒唐的交给了杨沂中,二人共领而赤心队的刘晏基本上代替了宿卫之职;
除此之外,赵玖还在吕好问、张浚、杨沂中等人的推荐下,大面积提拔了一批翰林、中书舍人、閤门祗候之类的近侍群体,并发文召集了一批赋闲在家的老臣,以馆职的名义呼唤到行在,以做执政咨询……这个复杂的群体,其实就是所谓赵宋官家传统的秘书班子了。
而所有的这一切,再加上元丰改制后有些实权的六部,便构成了如今行在的实际核心权力部门。
不过,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不然赵玖也不会陷入到眼下这个进退不能的困境了,更不会急的夜里做梦都发愁,还要天天早上驰马放松。
问题有三个,而这三个问题光是看上面的人事就已经很清楚了。
首先是财政。
且说,虽然元丰改制将财政权力归还给了户部,然后户部直属宰执,但眼下这个局势,户部根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真正的财源说白了还是要靠长江流域的递解,具体一点是需要集英殿修撰、徽猷阁待制、扬州知州、江淮等路制置发运使、领东南茶盐事的梁扬祖将东南财赋送来。
这位当日收留了张浚、杨沂中、苗傅、田师中等西军残部,几乎相当于救了赵官家一命的重臣,实际上是整个流亡小朝廷的财神爷,但此时怕是刚刚抵达江南……
一句话,行在这里还是没有真正可以做事的大钱!
除此之外,便是军队了。
全面接触朝政后,赵玖基本上确定,在西军道路被隔断的情况下,眼下他手里就是一个御营加一个东京留守宗泽处的兵马,而御营各统制,此时基本上都在京东两路(山东地区)、淮南两路(两淮地区)一带剿匪,甚至此时刚刚剿了还不到一半,届时恐怕还需要轮换修整一波,才能将各地盗匪给收拾的差不多。
换言之,行在这里目前根本没有真正可以作战的大规模军队!
实际上,这正是赵玖没有处置王渊和汪伯彦的根本原因,眼下这个局势,他们根本握不住兵权,兵马都在各个军头手中,而这些大小军头,赵玖完全可以自己直接交流。
而除去无兵无钱外,最让赵玖感到崩溃的,或者说真正让赵玖这些天愁到不行的,却正是他之前最期待的宗泽宗爷爷了!
无他,宗爷爷是真不把他放在眼里,是真把他当成熊孩子来糊弄了。
首先,一开始赵玖发旨意往东京找宗泽来当枢密使的时候,人家宗爷爷接了枢密使的职务,却根本不愿意过来亳州见赵玖,理由自然是东京那里战事危急,因为已经有金兵出现在了汜水关,战事很焦灼。
接着,赵玖继续派使者告诉宗泽,黄潜善被罢相,他已经重新启用了李纲,于是宗爷爷立即回函,说明东京周边局势的困难,并直言东京在闹饥荒,然后要兵要钱要粮……对此,赵玖当然能够理解,而兵他自然没有,但钱和粮还是有一点点存货的,所以他几乎是勒紧裤腰带,努力支援了一把宗爷爷,连道祖金身上的金粉都是刚一刮下来,就熔一熔送过去了!
然后,隔了大约不到七八日吧,李纲刚刚折返到淮西一带,却遇到了淮西那边刚刚冒出来的一个反贼丁进挡住道路,于是李相公便隔空发文,先表明自己的政治纲领,大约还是要行在这里准备好一切,等他一到便跟他一起去南阳云云……却不料,这道文书因为绕路送来,却又引起了宗爷爷的注意,后者也赶紧立即发文行在,说是东京粮价已经平息了不少,他手上如今又有百万大军,足以御敌,所以要官家不要去南阳了,直接回旧都就好!
这个简直太荒唐了,且不说什么前脚还要兵要粮,还说东京在闹饥荒,后脚就变成了东京粮价平息,关键是那百万大军……百万东京流民肯定是有的,可百万大军未免太儿戏了!
这时候,赵玖是真的感受到了被人孩视的那种无奈,而且这种无奈恐怕比之前赵构的感受还要严重。毕竟真要是他跟之前那个赵构一样,一心想着南逃,无视掉这些话闷头往扬州跑就算了,关键是赵玖心中隐隐约约是理解宗泽心思的!
宗泽之所以这么睁眼说瞎话的骗赵玖,之所以这么糊弄赵玖,本质上是怕赵玖又跑了!而赵玖这次一旦再启动逃跑,只要他跑到长江边上的扬州,即便不过江,宗爷爷奏疏里的一句话也会成为现实——中原之地、河北人心摆在那里,一旦放弃,想要再夺回来,就要十几年的功夫,几十万人马了!
而正是因为理解宗泽的苦心,赵玖方才不能无视掉对方的心意,可问题在于,真要是按照宗泽意思往东京去,必然是个死局吧?
虽然赵玖不懂得历史细节,可是历史上金兀术一路追着赵构搜山检海,攻入江南方才力尽,回师路上犹然击破韩世忠主力成功北返,这说明下一波金军进攻的主要方向正是赵玖的行在所在,金兀术的主力根本就是盯着他赵官家本人呢!
这种情况下,宗爷爷即便历史上如中流砥柱一般死死守了东京数年,堪称奇迹,可自己一旦过去,将金兀术十万主力吸引到东京,到时候真拿那百万大军抵挡,怕是要被一锅端吧?
然而更加令人崩溃的是,当赵玖将自己对金军主力第三次全面南下的担忧告诉宗泽后,宗爷爷却根本不信,按照宗爷爷的说法,金国大元帅、二太子完颜斡离不都死了,金军中粘罕、挞懒、兀术三人必然争权,短期内根本无人能做统帅领主力南下,请官家放心就是……顺便,宗爷爷还更新了数据,现在东京那里是两百万大军了!
这就是赵官家最最无奈的一件事了——暂时没有力量倒也罢了,可撵走了奸臣,忠臣却居然不信他!
尤其是李纲已经被证明可为宰相不可为帅臣,而宗泽虽然领兵上阵不行,却是这个时代最出众的帅臣之一,是他之前想着的最大倚仗!
日出东方,赵玖立在涡水之畔,遥望西北,如果不是东京那种地方一旦进去便难以撤出,他真想驰马往东京走一遭,将自己的心剖给宗泽去看……顺便看看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岳鹏举有没有在彼处。
当然了,宗爷爷如此姿态之下,二十四岁的岳鹏举到底又能做什么,赵玖愈发没有信心了。
“天色大亮,官家,咱们尽早回去吧,否则行在人心不安。”眼见着赵玖再度遥望故都不停,刘晏心下感动之余到底是没忘了自己的职责,便主动上前劝解。
“走吧。”赵玖又一次瞥了一眼西北方向,终于是幽幽一叹,然后便要转身下堤。
他知道,宗泽的文书这几日恐怕就要停了,因为李纲马上要从淮西绕路赶到亳州了,然后这位李相公将会主持行在转移到南阳,甚至可能进一步从南阳入关中的事宜……在这种大环境下,宗泽到底是没法和主战派的旗帜李纲抗衡的,否则也不会抢在李纲回来之前屡屡上书了。
而一旦无视掉宗泽,听其余大臣们的安排,退几步到一块形胜之地,关中也好、荆襄也罢、扬州也成,安静积蓄力量,种田练兵,只要不犯错误,似乎也就是那个可以换条狗都可以躺赢的局面了,唯独得多等十几年,多死几十万兵罢了!
正所谓,三十功名尘与土……历史上岳鹏举十二道金牌的时候,最少得三十五岁以上吧?也就是最少十二年后的事情了。
且说,一众骑士刚刚下堤上马,却不料一只苍鹰忽然从天空掠过,从迎面的东南当空向西北滑去,引得众骑士纷纷去看。
赵玖同样愕然回头,心下惊疑,却终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