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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英帝国来说,印度士兵就是廉价耗材,死了再征就是了,根本没必要抢救,更不会把宝贵的药材浪费在印度士兵身上。
英军方同样没有时间鉴别哪些士兵是忠于帝国的,哪些参与了叛乱,活下来的士兵最好的结果是退役,得不到一分钱补偿的那种。
不出意外,科塔尔离开营地的申请被驳回,值日军官无情的拒绝了阿什克,即便阿什克向值日军官下跪,也没有让值日军官改变主意。
科塔尔拄着拐杖坚强的站起来,腿上伤口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浓水。
离开帐篷的时候,科塔尔顺手拿起一把剪刀。
“等等别冲动,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阿什克慌乱,不知道科塔尔要做什么。
“没时间了,我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失去一条腿——”科塔尔一瘸一拐走向营地门口。
如果是在南部非洲,失去一条腿并不是世界末日,军人服务社会为残疾军人提供假肢,地方政府会解决生活和工作问题,家人会得到读书、税收、工作等方面的帮助,在社会上也不会受到歧视,南部非洲军人的社会地位很高的,随便一个街区,都以那些为国战斗过的军人为荣。
在印度,失去一条腿不仅会被赶出军队,同时也会被社会,甚至被家庭抛弃。
很多残疾军人为了不拖累家人选择流浪,最终大概率像野狗野猫那样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无声无息消失。
科塔尔有家庭,关键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他不能死,更不能失去劳动能力。
“别这样,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阿什克跟在科塔尔身边不停地劝说。
苏米特怔怔的看着科塔尔的背影,突然拎起一根木根大步流星跟上,这是他们现在仅有的武器。
营地门口,几名英籍军官正在闲聊。
“真是糟透了,被派到这个该死的地方,跟这些该死的虫子待在一起,该死的天气,该死的暴乱,该死——”一名满脸雀斑的英军军官满腹牢骚,他年龄不大,估计刚刚从军校毕业。
“现在已经不错了,至少没有该死的日本人。”另一名年龄稍大的军官很满意,和日本人相比,现在的麻烦都是毛毛雨。
“南部非洲人现在已经有能力向日本本土发动攻击,为什么还不那样做?”有人对南部非洲军方不满。
“因为南部非洲人要狠狠折磨日本人,让他们死的凄惨无比,等着瞧吧,等战争结束后,日本这个国家估计都要消失了。”清醒的人还是有。
“南部非洲人太狠了——”
“这算什么,我曾经在金陵工作,日本人攻占金陵的时候,你们根本想象不到发生了什么,我只能说,日本人都是魔鬼,他们活该,每一个人都该死——”
军官们聊得热火朝天,有人终于注意到拄着拐杖的科塔尔。
“谁让你出来的,回去,不准随便走动——”满脸雀斑的军官趾高气扬,对待印度士兵的态度连仆人都不如。
开玩笑,仆人也是人。
英军军官眼中的印度士兵嘛——
跟俄罗斯人一样是灰色牲口。
科塔尔不说话,拄着拐杖速度虽然慢,步伐很坚定。
苏米特终于追上科塔尔,不言不发,冷冷的看着雀斑军官。
“你们要干什么?再来一次吗?”雀斑军官拔出手枪,现在他老有底气了。
然后雀斑军官发现,走出帐篷的印度士兵越来越多。
“快去报告,营地门口有情况,我们需要支援——”经验丰富的军官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
支援部队很快抵达,同样是英印部队,一样的印度士兵。
当看到拄着拐杖的科塔尔的时候,支援部队的印度士兵纷纷面露不忍,一些士兵看向军官的眼神已经充满愤怒。
“先生,我需要必要的治疗,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还有四个孩子要养——”科塔尔的剪刀在衣兜里,否则根本没机会来到雀斑军官面前。
“那是你的事,现在听从命令,回到你的帐篷内等待,会有医生为你治疗的。”雀斑军官脸色惨白,他只是经验不足,并不傻。
“我已经等待了整整七天,没时间继续等下去了,如果你们不想为我治疗,那就让我自己想办法。”科塔尔面无表情,内心已经对大英帝国彻底绝望。
“我说了,会有医生去找你的——”雀斑军官色厉内荏。
“不要再撒谎了,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我们是为大英帝国作战,每天都有人死去,可是从来没有人在乎我们,我们爱大英帝国,可是大英帝国不爱我!”苏米特忍无可忍,不仅伤兵没人照顾,就连食物的数量都在减少,这分明是要饿死他们。
其实也不是饿死。
营地内的食物很充足,军官们却不敢足量发放,整个第79师的情绪都不太稳定,吃饱了肚子的士兵无所事事,会出大乱子的。
减少供应不仅减少消耗,而且会让士兵们冷静下来,肚子都吃不饱,自然也就没力气闹事。
“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不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我们都是大英帝国的忠诚士兵——”
主动开口的印度士兵越来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人群开始向营地门口涌动,情况眼看就要失控。
这时候数辆军车突然从远处开过来。
看到军车车身的南部非洲国旗和红十字,一些士兵逐渐安静下来。
“抱歉,请等一下,我们这边有点麻烦——”英军军官不敢打开营门,担心引发更多麻烦。
“这是怎么了?”带队的军官不生气,主动询问。
“一点小麻烦,很快就可以处理完毕。”英军军官表情尴尬,你们这来的有点不是时候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不火上浇油嘛。
带队军官点头表示理解,表情略古怪。
以前以为哗变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法国,没想到英国也一样。
南部非洲军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包括南部非洲联盟部队中,绝大部分都是由非洲人组成的部队,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这时候几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卡车上跳下来,他们长途跋涉,坐车也是很辛苦的。
营地内的印度士兵更激动了。
“为什么不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你们不管我们,难道也允许南部非洲人帮助我们吗?”科塔尔的手已经在兜里握住剪刀。
“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让我们出去——”
其他印度士兵情绪更激动,军人和那些非暴力不合作的印度人还是不一样。
信奉非暴力不合作的印度人,根本不会来当兵。
印度人也不是没有血性,当他们人数占优的时候,气势可足了。
“这特么怎么回事?”第79师的高级军官终于出现,师长克罗夫茨心情很糟糕。
不管是在那支军队里,哗变都是不可接受的。
东南亚现在的盟军主要是由南部非洲军队和美军、英军组成,南部非洲军队和美军每天变着花样折腾日本人,英军这边忙着内讧,对比太鲜明。
克罗夫茨作为师长,肯定要为第79师的哗变负责,他这几天正忙着联系国内推卸责任,没时间安抚部队的情绪,根本没有意识到暗流汹涌。
廉价耗材不应该有情绪。
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就行了。
一名在场的军官低声向克罗夫茨解释。
“让他们回到帐篷里,告诉他们会有医生为他们治疗的——”克罗夫茨满脸嫌恶,他才不会亲自和士兵们沟通呢。
真要深入士兵亲自沟通,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看来,贝当真是个好军人,怪不得人家能当总统。
“我们不再信任你们了,你们一直在撒谎。”
“打开大门,我们想活下去——”
“我们需要足够的食物,需要医生和护士——”
军官的安抚明显没有效果。
“打开那该死的门,不要让他们再吠叫了——”克罗夫茨下令,并没有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
营地大门马上就打开。
军车开进来的时候,印度士兵在欢呼,所有英籍军官都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伤势有点严重,必须马上处理,有手术室吗?”军医们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所有听到这句话的英籍军官都表情尴尬。
手术室当然有,不过不能给低贱的印度士兵使用。
更何况英印部队的手术室,也不一定符合南部非洲标准。
“没时间准备手术室了,现场处理吧——”带队军官眉头紧皱,需要治疗的伤兵太多了,估计带的药品不够:“给总部发电报,我们需要更多的医生和药品——”
回头看一眼满脸期待,又身体虚弱的印度士兵,叹口气:“——再多带一点食物,你们总不会连食物都没有了吧?”
后面这句话是问旁边的英籍军官的。
英籍军官表情持续尴尬。
食物当然有,而且还很充足呢。
“呵,老爷们就算把腐烂的食物扔掉,也不会给我们吃——”科塔尔的意识很清醒。
“忍着点,我要给你先打一针麻醉剂,减轻你的痛苦。”麻醉师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声音温柔。
“谢谢——”科塔尔瞬间破防,眼角湿润。
麻醉针也很贵的,只是听说过,以前只有英籍军官才有资格使用,印度士兵就算疼死也得忍着。
“放轻松,放轻松,李可是约翰内斯堡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听说过约翰内斯堡吗?那是个美丽的城市,先进发达,环境优美,气候温和,人们和谐相处——”麻醉师用聊天缓解科塔尔的情绪。
“那一定是天堂——”科塔尔的声音逐渐消失。
“我去,这得截掉了——”解开草草包扎的纱布,李心情沉重。
伤口已经严重发炎,手术起来会很麻烦,而且最后还不一定能保住腿。
关键需要救治的伤兵太多,截肢的话,科塔尔只失去一条腿,如果在科塔尔这里消耗太多时间,其他伤势更重的伤兵,失去的可能就是生命。
所以也别说军医简单粗暴,时间就是生命这一点,在战地中体现的最淋漓尽致。
“先生,请尽量保住他的腿,他还有四个孩子要抚养,如果科塔尔失去他的腿,他的孩子就完了,他的人生也完了——”阿什克双手合十,满脸祈求。
“我尽量——”李不浪费时间,下刀精准,开始切除腐烂的肌肉。
科塔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还是熟悉的帐篷,环境却大为不同,地面上干干净净,帐篷一角堆积的脏衣服已经消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地面上前所未有的干净。
阿什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他洗了头、理了发、刮了胡子、多半又洗了澡,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焕然一新。
“你终于醒了?”阿什克满脸喜色。
“窝草累死了,南部非洲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苛刻,我不洗澡是我的问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苏米特端着个木盆走进来,盆里是刚洗好的衣服。
“你不觉得洗了澡之后,整个人都舒服很多吗?”阿什克已经爱上了洗澡。
以前印度士兵也洗澡,不过跟南部非洲人认可的洗澡相比,以前印度士兵们最多就是冲凉。
洗澡需要沐浴用品的,没有沐浴露的话,肥皂和洗发水总得有。
以前阿什克别说沐浴露,连洗发水都没见过,肥皂都得限量。
跟南部非洲军官交流之后才知道,英印部队的配发物资里,也是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
有配发,却没有下发部队,那么洗发水和沐浴露去了哪里,就很值得深思了。
“感觉怎么样?”苏米特关心科塔尔。
“感觉不错,前所未有的好——”科塔尔能感觉到腿疼。
疼就对了,太好了,至少腿保住了。
“你可真得好好感谢那位南部非洲医生,他为你做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手术,做完之后需要人搀扶才能站起来,还为你用了昂贵的消炎针——”苏米特满脸感慨,只有在跟南部非洲人打交道的时候,苏米特才感觉自己是个人。
科塔尔目光直视帐篷顶,一个字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