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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洛天瑾辞别后,唐阿富直奔江边,与常无悔等人一起赶回绝情谷。
危局已解,一路无话。正午时分,唐阿富独自一人来到流觞渡。
历经整整一天一夜的瓢泼大雨,此刻终于迎来晴天碧日,惠风和畅。生长在水边的一株株野草,仿佛一夜之间从沉睡中苏醒,争先恐后地绽放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小花,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唐阿富一人一剑,静静伫立在流觞渡口,背倚烟波万顷,江天一色。面迎柳烟花雾,杏雨梨云。举头千峰百嶂,颔首柳暗花明。芳草萋萋,碧水如茵,一步一景致,一眼一迷离,鬼斧神工,美不胜收,令人心思神往,流连忘返。
想当年,心灰意冷的唐阿富自忘情崖一跃而下,本想就此结束自己苟延残喘的性命,却不料天无绝人之路,让他随波逐流至此,在流觞渡聆听萧芷柔的谆谆教诲,并且大彻大悟,二世为人。
自那以后,唐阿富便将流觞渡视为重生之地。故而每每到访于此,皆如大梦初醒,在此痴站许久,发呆许久。
“阿富,你受伤了?”
天籁之音悄然响起,轻纱蒙面的萧芷柔自草屋内缓缓而出。此刻,她看向唐阿富的眼神中,略带几分担忧之意。
“见过谷主。”
唐阿富恍然惊醒,匆忙收敛心情,毕恭毕敬地朝萧芷柔跪拜施礼。
“起来吧!”
行至近前,萧芷柔不由分说地拽起唐阿富的手腕,为其细细诊脉。片刻之后,方才如释重负般暗松一口气,道:“还好,没有内伤。”
唐阿富心中感动,连忙掸去衣袍上的尘土,应道:“谷主不必担心,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既是摔跤,为何胸口会留下脚印?”萧芷柔嗔怒道,“休要骗我,你究竟与何人动手?”
“谷主放心,不是昆仑派的人。”唐阿富知晓萧芷柔的心思,赶忙解释道,“我已和殷白眉商议妥当,日后我们与昆仑派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金剑坞和其他门派的人马,昨夜已陆续离开江州,风波已平,谷主无忧。”
萧芷柔黛眉微蹙,将信将疑道:“金复羽肯善罢甘休?”
“由不得他不肯。”唐阿富冷笑道,“昨夜,殷白眉反戈一击,险些将金复羽置于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实在精彩。至于其他门派,更是自顾不暇,早已没心思继续留在江州。”
“殷白眉为何反戈一击?”萧芷柔狐疑道,“难不成是你们说服了他?”
“我们可没这个本事。其实,真正令殷白眉和金复羽决裂的人是……是……”唐阿富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下文。
见状,萧芷柔不禁柳眉微挑,眼中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了然之色。
“他……来了江州?”萧芷柔的声音听上去不太自然,但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动,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镇定。
唐阿富心中踌躇,勉为其难地应道:“是,姓洛的来了。”
萧芷柔的脸色陡然变的难看至极,追问道:“你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是。”
闻言,萧芷柔蓦然转身,似乎不愿让唐阿富看见她的眼神,凝声道:“他为何伤你?”
“姓洛的想见谷主。”唐阿富直言不讳,“我不肯,他便恼羞成怒,对我出手。”
“你做的对。”萧芷柔的心情渐渐平复,颔首道,“我的确不想见他。”
“谷主!”唐阿富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与姓洛的之间……究竟有何瓜葛?”
“何出此言?”
“他是不是曾经伤害过你?辜负过你?欺骗过你?”唐阿富炮语连珠似地追问道,“我的意思是……情伤。”
“阿富,你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一提起谷主,姓洛的就像变了一个人。”唐阿富将心一横,一股脑地将心中不解倾吐而出,“虽然我不是他,但我毕竟是个男人。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他对谷主你……似乎余情未了……”
“住口!”
话音未落,萧芷柔突然变脸,刚刚的温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阴寒刺骨的冷厉之意。
“谷主恕罪!”唐阿富大惊,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阿富,有些事不该你知道,你也不该好奇。”萧芷柔语气如冰,训斥道,“你需谨记,姓洛的永远都是为师不共戴天的仇人!”
“记下了。”
“以你的武功,绝不是他的对手。”萧芷柔话锋一转,又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姓洛的一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后来如何脱身?”
“幸得龙象山出手相救,我才能逃过一劫。”唐阿富如实回禀。
“龙象山?”萧芷柔语气一滞,沉吟道,“他们为何救你?”
“不知道。”唐阿富摇头道,“不过他们亲口承认,去年夜袭贤王府,也是为救被囚禁的绝情谷弟子。”
“是吗?”萧芷柔沉吟道,“我一直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唐门的两位长老,顺便找一找贤王府的晦气。却没想到,龙象山竟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与龙象山素无瓜葛,他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们?”唐阿富不解道,“他们此番前来,似乎也是想替我们解围。”
“怪事。”萧芷柔愁眉不展,苦思无果,“龙象山与我们素昧平生,究竟为何要帮我们……”
“据传,龙象山和蒙古人走的很近。”唐阿富揣度道,“他们会不会是奉蒙古人之命,想招我们入伙?”
“不无这种可能……”
“对了!”唐阿富眼神一正,迅速从怀中摸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书信,解释道,“这是龙象山给谷主的信。唐轩说,谷主有任何不解,只需一看便知。”
萧芷柔满腹狐疑地拆开书信,见纸上题着十六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九月初九,华山之巅。瑶台雪耻,再候伊人。”
一见此信,满心费解的萧芷柔顿时眼神一凝。黛眉紧蹙,随之迅速舒展,继而再蹙、再展……转眼已是重复数次,千滋百味萦绕一刻,百感千愁集于一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惊骇之意,瞬间涌现在她的眉宇之间。
惊讶、怀疑、悲伤、痛苦、酸涩……一时间,万千思绪一股脑地涌入心田,令其心潮起伏,面无人色。
“谷主,你……这是怎么了?”唐阿富从未见过萧芷柔如此失态,当下有些手足无措,踌躇道,“龙象山邀你去武林大会……谷主若不愿意,我们不去便是。”
说罢,唐阿富又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迟疑道:“敢问谷主,这句‘瑶台雪耻’……是什么意思?”
然而,对于唐阿富的滔滔不绝,萧芷柔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双手颤抖地捧着书信,眼神仓惶地来回顾盼着短短的十六个字。
“谷主,信封里……”唐阿富伸手一指摇摇欲坠的信封,提醒道,“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闻言,萧芷柔的精神猛然一震。她迅速调转信封,迫不及待地将“鼓囊之物”倾倒而出。
须臾间,一对儿龙凤玉坠滑落而下,不偏不倚,正落在萧芷柔的掌心。
这是一对儿小巧而精致玉坠子,仅有指甲盖大小,造型是一龙一凤,玲珑剔透,圆润无暇,栩栩如生,巧夺天工。打眼一看,即便外行也知道此物定然价值不菲。
一见这对儿玉坠,神思恍惚的萧芷柔竟是“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两行清泪犹如江河决堤,抑制不住地簌簌而落。
这一幕,令猝不及防的唐阿富大惊失色。在他的印象中,萧芷柔一向冷若冰霜,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喜怒哀怨在她的脸上极少见到,如今日这般泫然流涕,泣不成声,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此刻,萧芷柔哪里还有半点绝世高手,亦或武林魔头的影子?她手中紧紧攥着那对儿玉坠子,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泣不可仰,痛不欲生。
此情此景,莫说情同母子的唐阿富见了心如刀割,五内俱焚。想必世间任何一人看见,都会情难自已,黯然神伤。
绝世高手,倾城佳人,此时竟哭的如同一个孤立无亲,凄楚无助的小女孩一般,我见犹怜,惹人心疼。
她这一哭,似乎要将埋在心底几十年的委屈与酸楚,尽情宣泄出来。再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甚至顾不上绝情谷主该有的体面,直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侯在一旁的唐阿富只是默默流泪,却一言不发。虽然他不知道萧芷柔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知道默不作声的陪伴,此时此刻,胜过万语千言。
浓郁的悲情不知持续多久,当萧芷柔从回忆中渐渐清醒,不由自主地仰天而叹时,才发现夕阳晚霞早已笼罩天穹。
“阿富,为师在你面前出丑了。”萧芷柔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动人。
“谷主,想必九月初九……”唐阿富苦笑道,“你应该会去华山吧?”
“不错!”萧芷柔点头道,“我寻找他二十几年,没想到他竟然躲进龙象山,还变成……龙象山的圣主。”
“他?龙象山圣主?”唐阿富错愕道,“莫非谷主认识龙象山圣主?”
“我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岂能不认识?”
“嘶!”
“只不过,我苦寻他二十余载,却并非想要叙旧。”言至于此,萧芷柔的眼神陡然一正,凝声道,“而是要向他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武林大会之日,姓洛的也会出现,难道……谷主不怕与他相见?”
闻言,萧芷柔神情一滞,随之冷哼一声,不容置疑道:“我要讨回的东西,远比一个姓洛的重要的多。故而九月初九,华山之巅,我非去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