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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物换星移。
当柳寻衣西出玉门时,深秋已逝,寒冬降临。
千里戈壁,寒风刺骨,霜雪飘零,若无客栈落脚,来往之人只能昼夜赶路,不敢有丝毫停歇。纵使人困马乏,也只能在正午日头最高的时候小歇片刻。因为其他时辰皆是天寒地冻,稍有错神,只怕长睡不起。
此番西域之行乃府中机密,故而柳寻衣只带了三人随行,分别是汤聪、廖川、廖海。他们跟随柳寻衣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却历经诸多曲折,亦能同甘共苦,肝胆相照。
自玉门关一路向西,快马奔袭数日,一行人如约踏入坂城地界。
晌午,几人于坂城东门之外策马而立,柳寻衣举目观瞧,不禁思绪万千。
去年,他曾在此处与唐阿富、苏禾分道扬镳,今日故地重游,发现城门依旧,百姓如常,唯独自己,已不再是昔日的柳寻衣。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西域,却不料才一年光景,自己竟去而复返。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般恍如隔世之感,令他倍加感慨,唏嘘不已。
“门主,洵溱姑娘在信上说,十一月初八,她会在坂城的阳春客栈与我们会合。”汤聪摊开洵溱的密信,朗声道:“今天是初九,我们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日,想必洵溱姑娘已在阳春客栈等候我们。”
“入城之后,收起刀剑,凡事低调,遇事能忍则忍,切不可招惹麻烦。”柳寻衣叮嘱道,“此处不比中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我们若在这里出了事,只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经过去年的九死一生,柳寻衣至今仍对西域的混乱局面心有余悸。
“是。”
“进城!”
阳春客栈位于城西,柳寻衣四人牵马而行,穿街过巷,一路上引来不少人侧目。
好奇、狐疑、审视,甚至是挑衅,虽然他们经过一番乔装改扮,但汉人的特性还是吸引来不少异族人,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
路上行人神色各异,态度迥然,令汤聪和廖氏兄弟浑身不自在。
“门主,这些人为何总盯着我们?”廖川低声问道,“我们与他们素不相识,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汤聪哭丧着脸,附和道,“被女人盯着也就算了,如今竟被一群满身狐臭的大男人盯着,我感觉浑身不自在。”
“这里民风如此,不必大惊小怪。”柳寻衣淡笑道,“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绝不会做出过分之举。你们不必理会,等会儿他们自觉无趣,便会散去。”
“第一次来西域,感觉像被人占了便宜。”汤聪撇嘴道,“他们看则罢了,竟然还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鬼话?总感觉这群王八羔子没憋好屁!”
“哈哈……”
汤聪此话,立即引来廖氏兄弟的一阵哄笑。
“此处汇聚汉、蒙、突厥、契丹、吐蕃等诸多民族,语言天南海北,听不懂不足为奇。”柳寻衣道,“他们同样也听不懂你的话,若知道你骂他们是‘王八羔子’,又岂会无动于衷?”
“听不懂倒好,老子正好解解气。”闻言,汤聪顿时来了精神,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把你们这群王八蛋的眼珠子挖出来……”
“当心他们中有人听得懂汉话。”
柳寻衣突如其来的一句提醒,令汤聪的脸色骤然一变,赶忙闭上嘴巴,眼神惶恐地左右张望一番,生怕自己的出言不逊,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状,柳寻衣和廖氏兄弟再度大笑起来,惹来汤聪一记愤愤不平的白眼。
谈笑间,一行人来到阳春客栈。
“跟我来!”
远远看到阿保鲁在门外等候,不等柳寻衣上前寒暄,阿保鲁却冷冰冰地吐出一句,随之转身朝客栈二楼走去。
面对阴沉似水,冷若冰霜的阿保鲁,柳寻衣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好生尴尬。
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柳寻衣几人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洵溱。今日的洵溱依旧是女扮男装,一副文人公子打扮,相貌堂堂,风姿过人。
“柳门主,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托洵溱姑娘的福,一切尚可。”柳寻衣拱手赔罪道,“我们西出玉门的第二天,因马儿暴毙于戈壁,因此耽搁一日,还望恕罪。”
寒暄过后,各自落座。此时的洵溱,身边只有阿保鲁一人随行,至于萧阳、苏忽、荀布道,则连同西域三教的其他高手,一同随谢玄赶赴中原。
这也是阿保鲁对柳寻衣心存不满的原因。眼下,洵溱身旁只有他一人保护,在陌生之地多留一刻,便会多一分凶险。柳寻衣竟然迟到整整一天,这一天令阿保鲁提心吊胆,好不担忧。
倘若洵溱在这一天中遭逢不测,阿保鲁定会将柳寻衣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万幸,一切如常,并无意外。
“听闻柳门主在绝情谷跳崖明志,勇气可嘉,令人敬佩!”洵溱的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柳寻衣,饶有兴致地问道,“结果如何?不知洛府主与绝情谷主究竟有何瓜葛?”
只此一问,足以彰显洵溱的过人之处。
一者,她远在西域,却对中原之事了如指掌。二者,她并未追问贤王府与绝情谷的恩怨,而是直接将矛头对准洛天瑾和萧芷柔,并且还用了“瓜葛”二字。
不难看出,对于此事,洵溱的心里其实早有揣测。
“是非曲折,我也是一头雾水。”柳寻衣摇头道:“不过府主已经下令,此事由他亲自解决,外人不必插手。”
洵溱见柳寻衣有意敷衍,也不再追问,而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莫名其妙地吟诵道:“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闻言,柳寻衣不禁心中暗惊,狐疑道:“洵溱姑娘,你这是……”
“也罢!”洵溱似笑非笑地回道,“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对于洛府主与萧谷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外人的确不便插手。”
洵溱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她话中的深意却是不言而喻,令柳寻衣听的连连咂舌。
“不提中原之事,眼下我们身在西域,应以玉龙宫为重。”见柳寻衣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模样,洵溱突然话锋一转,含笑道,“不知柳门主此行有何打算?”
“实不相瞒,我此行是专程来听洵溱姑娘差遣的。”柳寻衣精神一正,恭维道,“出门前府主特意交代,玉龙宫之事洵溱姑娘是主,我是从。”
“怎么?还未见到任无涯,柳门主便先打起了退堂鼓?”洵溱讳莫如深地笑道,“看来八月初二那件事,对柳门主影响颇大。以至于曾经自信满满的柳门主,今日却变的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甚至是……虚以委蛇,装腔作势?”
“未虑胜,先虑败。这个道理是我从府主和洵溱姑娘身上学到的。”柳寻衣也不恼怒,自嘲道,“八月初二,于我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若是如此,柳门主何不从哪来回哪去?”洵溱目光一暗,阴阳怪气地说道,“既然我是主,你是从,那有没有你又有何关系?”
“若洵溱姑娘执意如此,在下自当奉命行事,却之不恭。”柳寻衣面含微笑,从容不迫。
“砰!”
闻言,阿保鲁勃然大怒,登时拍案而起,怒斥道:“姓柳的,你休要不识好歹?”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见状,汤聪、廖氏兄弟迅速起身,对阿保鲁怒目而视,反唇相讥。
“干什么?”柳寻衣脸色一沉,冷声道,“难道你们想窝里反不成?都给我坐下!”
“柳门主,既然不想窝里反,又何必在我面前矫揉造作,惺惺作态?”洵溱不怒反笑,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淡然道,“如果洛府主真信得过我,又岂会派你来监视我?既然派你前来,便足以说明,洛府主最信任的人是你。毕竟,你才是贤王府的人,我不是。我只是洛府主的朋友。而你,才是他的‘心腹’。”
洵溱的最后一句话暗含他意,俨然是在“威胁”柳寻衣。
柳寻衣的脸上变颜变色,低声道:“洵溱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府主绝没有怀疑你……”
“柳门主不必解释。”洵溱摇头笑道,“其实洛府主信不信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齐心协力地办好这件差事,绝不能被金剑坞的人抢先。在武林四大异教中,玉龙宫实力最强,若能得到任无涯相助,无论是贤王府还是金剑坞,都无异于如虎添翼。反之,失去玉龙宫的支持,也必将此消彼长,独木难支。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能得到玉龙宫的援手?谁就能在明年的武林大会上多一分胜算。因此,洛府主和金复羽都对玉龙宫势在必得,并不惜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柳门主,我说的没错吧?”
“所言极是。”柳寻衣点头道,“正因如此,我才想奉你为主。毕竟,你和玉龙宫交情匪浅,而我和玉龙宫……却是结过梁子。”
“和玉龙宫结过梁子的又岂止你一个?”洵溱哼笑道,“如今欲要拉拢任无涯的,几乎都和玉龙宫结过梁子,只是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罢了。”
“什么意思?”柳寻衣从洵溱的话中听出一丝端倪,迟疑道,“难不成……眼下来到西域的,除我们和金剑坞之外,还有其他势力?”
“是。”洵溱轻轻点头,似笑非笑道,“而且还是你的老相识。”
“老相识?”柳寻衣闻言大惊,忙问道,“谁?”
“漠北第一快刀,苏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