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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一片死寂。
人们看着那个青衣怪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金供奉与牛供奉感受着皇城大阵的反馈,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里的惊惧。
如果这一拳落在他们的身上,即便他们法宝尽出,也必然会被轰成粉末。
有不少宗派的修行强者曾经在青山掌门大典上看到过井九出拳,当时井九握着冥皇之玺一拳轰死了轮椅上的泰炉师叔,但与今天这一拳比起来,那算得了什么?
更令这些宗派强者们感到惊惧的是,此人用的功法明显不是当今任何一家宗派的功法,也不是哪家邪道的功法。
柳十岁看着那个青衣怪人,不知为何生出些熟悉的感觉,神情有些微惘。
布秋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更远处的莲驾上,禅子宣了一声佛号便沉默无语。
有些年老的修行强者也想起了些什么,天空里忽然响起一道惊恐至极的声音:“血魔教!”
听着这句话,更多的人想起来了。
千年前的朝天大陆,邪道势盛,血魔教更是肆虐天下,直至被中州派、青山宗等正道宗派合力围剿,才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在那之后,血魔教依然被所有邪道宗派奉为唯一正朔以及精神的远祖。
难道那个青衣怪人是血魔教的余孽?可是血魔教早就被灭,就算有些功法秘笈流失在外,没有师父传授与相关的邪法培基,也根本无法修成此人如此正宗而可怕的手段!难道此人是当年血魔教的强者,然后一直活到了现在?那岂不是已经一千多岁了?那为何他是从中州派的云船上出来,还曾经站在谈真人的身边?
千年前的血魔教多么可怕,教中的大强者又有多么可怕?
难怪连三月都不是此人的一拳之敌。
很多人望向了井九,却发现井九的神情平静,没有难过,就连担心的情绪都没有。
寇青童收回右拳,看了一眼,眼里满是残忍与欣赏的意味。
忽然,他发现很多人的视线离开了自己。
他顺着望了过去,看到井九微微一怔,说道:“接下来死的是你吗?生得倒是好看,只可惜好像不怎么会杀人。”
……
……
阴三说自己是来朝歌城看戏的,其实有个人也一直在看戏,而且看戏的位置要比他好很多。
平咏佳在偏殿里亲眼看着神皇逝去,看着贵妃哭成了小花猫,看着新帝登基,看着天降谈真人,看着连三月出了花轿说自己是师父的人,短短一天时间里便把人生戏、悲情戏、宫廷戏、仙侠戏、才子佳人戏看了个遍,有些要阅尽人间悲欢离合的意思。但美好的剧情随着连三月出现渐渐攀上高峰的时候却戛然而止……
那个青衣怪人居然一拳就把连三月轰到了地底,生死未知,然后他还说要杀师父!
平咏佳又是害怕又是愤怒,却知道对方只需要吹口气便杀了自己,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天空里的那声惊呼以及大殿里臣子们不安的讨论声,眼珠一转,推开偏殿的门,对着广场上大声喊了起来。
“中州派自称正道领袖,却暗中窝藏血魔教妖孽,你们还要不要脸!你们有什么资格与我师父争!”
年轻青山弟子略显夸张的声音飘荡在皇城里。
但无论是大殿里的官员还是天空里的各派修行者都没有理他,更没有人跟着他向中州派发起声讨。
平咏佳觉得好生尴尬,当他发现那个青衣怪人望向自己的时候,更是好生害怕,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掀开被子蒙住头,下一刻又才想起来,神皇陛下仙逝的时候就在这张榻上,不由更加害怕,连连搓手说着陛下莫怪之类的话。
……
……
那人是血魔教余孽,甚至可能是千年前血魔教的高层,却与中州派联手,按理说这是会激起正道宗派公愤的事情。
没有一家宗派说话,不是畏惧中州派的威名,因为就连禅子与一茅斋的书生都保持着沉默。
原因很简单。当他们想起这名青衣怪人是谁时,同时也想起了那段陈年往事。
中州派收留这名青衣怪人,千年前便经过了所有正道宗派的同意。
那时候的血魔教在正道宗派的围剿之下已经呈现败象,但百足之虫死而未僵,血魔教总坛里依然有无数强者以及恐怖的杀阵,正道宗派想要完全消灭对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必然要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白刃推迟飞升,亲自出手收服了血魔教里地位极高、实力极其恐怖的魔童,通过这位魔童,正道宗派掌握了很多血魔教的内部信息,顺利地攻进了血魔教总坛,在最后的大决战时这位魔童更是出手偷袭了一身魔功盖世的血魔教教主!
血魔教教主被偷袭受伤,最后才死在了白刃与道缘真人的合击之下。
血魔教的覆灭是正道宗派持续百余年、前仆后继的浴血战斗带来的结果,但那位魔童的弃暗投明毫无疑问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而这位魔童便是此时站在皇宫广场上的寇青童。
事后按照他与白刃搭成的协议,他一直在云梦后谷里修行生活。修行界都知道这件事情,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已经忘记了,直到今日他出现在世人面前,一拳轰灭了连三月,才重新回到人们的记忆里。
那时候的寇青童需要白刃仙人亲自出手才能收服,甚至可以偷袭血魔教教主而不死,可以想见他的境界实力强到了什么程度,现在过去了一千多年时间,就算他未能飞升,神魂身躯有些衰败,但依然肯定是朝天大陆最巅峰的数人之一,应该与雾岛老祖南趋处于差不多的水准。现在连连三月都败了,朝天大陆还有谁能胜他?青山还有谁能胜他?
人们再次望向井九,想知道青山宗接下来会怎么做。
井九却望向了天空里的一茅斋苦舟。
……
……
柳十岁怔怔看着广场上的那个青衣怪人,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没有见过寇青童,与对方也没有什么因果上的纠葛,这种熟悉更多的是来自于气息、味道……
当年他在浊水底吞食了那颗妖丹,也学了血魔教流传下来的邪功秘法,那种功法帮助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也给他的身体带来了无数隐患,被迫在果成寺外的菜园里学了好些年佛经,又到一茅斋学了好些年的正气道,才渐渐消弭。
今天看着寇青童,他的道树深处、最细微的经脉里的那些沾惹着魔意的气息,忽然间变得活跃了起来,就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他的脸色苍白一片,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险些从苦舟上摔下去。
从确认寇青童身份开始,布秋霄便一直注意着柳十岁的动静,这时候见他气息受到激发,微微挑眉,右手抓了一把清风,便从他的耳中灌了进去。
清风洗脉,柳十岁觉得胸口的烦恶好了些,对先生道了声谢,再望向广场上那个青衣怪人时,眼里便多了几分悸意。
寇青童也感受到了不远处有同源的魔息,转身望去便看到了柳十岁,微异说道:“吾教居然还有弟子?”
接着他发现柳十岁居然是在一茅斋的苦舟之上,眼神顿时变得寒冷起来,用干哑难听的声音说道:“我最不喜欢一茅斋这些假仁假义的书生,你既然修了吾教神功,怎么能投在他们门下!”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假仁假义的书生时还只是寻常,待说到怎么能投在他们门下时,已经是暴怒异常,声音极其响亮,化作了无数道雷,在皇宫里回荡。
随着那些雷声而去的,还有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无尽狂暴而凶残的血魔教正宗气息,别的正派修行者还好说,只需要以意守心便行,柳十岁却是根本无法抵抗那些魔息的侵扰,身体里的那些魔息猛然爆发,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哗的一声!他连续呕出数口黑色的血水,模样看着极为凄惨。
布秋霄神情冷峻,喂他吃了一颗丹药,然后让奚一云把他扶到自己的船舱里休息。
那个船舱里布着渡江小阵,应该能够抵挡住寇青童无声无息的魔息侵扰。
井九从苦舟处收回视线望向远处的寇青童,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现在的他当然打不过寇青童,就像他一样打不过谈真人,但打不过不代表打不死他,不过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寇青童就算会被打死,出手的也不会是自己。
……
……
皇宫地底忽然生出一道呜咽的声音,不知道是地河上面的风在呼啸,还是镇魔狱里的冤鬼跑了出来,又或者是寇青童拳头的余韵。
很多人注意到了,那道声音来自广场中间的那个洞。
那声音越来越尖利,忽然有一道水柱从那个洞里激射而出,冲向天空,直至数十丈高才渐渐消散。
当那些地下河水渐渐退回洞里时,连三月回来了。
她浑身的衣裙已经湿透,黑发耷拉在脸上,唇角的血水与衣服上沾着的血水没有被河水洗净,看着有些狼狈。
寇青童看着她神情微异,说道:“你居然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