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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九 桃花源深处,离乱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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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险境,荒野,竟能看见纯白的人影,岂不令人惊异。

    孟帅愕然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这白衣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是“空”!

    心念电转,孟帅脱口而出道:“前辈,教我!”

    白衣人影仿佛踏空而来,从万千乱流中走过,如同走在春风中。孟帅的召唤远远地传了出去,他的身形却没有少动,沿着原来的轨迹向前行进,似乎没有听到孟帅的话。

    怎么?他不理会么?难道一定要点灯,才能与他交流?

    孟帅正要有些不舍的取出灯来,却目光一凝,往地下看去。

    白衣人继续向前走着,白衣依旧随风飘逸,不沾片草,脚下却多了两串痕迹。

    脚印!

    雪白的地面,一个个脚印分外清晰。

    孟帅记得清楚,上一次空行走过的地面,是没有任何痕迹的,来时空,去时更是空。而现在,两行脚印却分明记录下了他行走的轨迹。

    莫名的,孟帅知道了他的意思,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灯光,充满了希望。

    毫不犹豫的伸脚,踏足在对方的脚印上。

    危险,消失了。

    孟帅本很还活着,就证明他还没遇到危险,毕竟空间乱流何等危险,沾上一点儿就是身首异处。但没遭遇危险,不代表没感觉到危险。他处身于乱空之中,深深感觉到四周的危险在步步逼近,而自身如风中残烛,危在旦夕。

    然而当他第一步踏足在脚印中时,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骤然消失。他就像回归母亲怀抱的幼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和满足。

    不及细思,他再次迈了一步,踏上了另外一个足印。空的足迹比他的脚掌大上一圈,踏上去绰绰有余。

    亦步亦趋,追逐前进,这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空的速度太快,他无法追赶,但只要足迹在,他就不会迷失。

    这时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了,空间裂隙不再忽起忽落,而是如同风暴一样各处肆虐,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狂暴的黑色裂隙,如狂舞的电蛇,布满了整个空间。山石草木在一道道裂隙下粉碎、消失、湮灭,空间在摇曳、颤抖,世界好像要在下一刻毁灭。

    孟帅看了一眼,垂下头,专注的看着脚下。无论外界多么险恶,都不足凭,唯有脚下一道足迹,才是他的生命线。

    因为太过专注,周围的景色好像消失了,裂隙消失了,天地消失了,四面八方,乾坤寰宇,在他的专注行进下,都模糊虚化,直至完全消失。

    摒弃一切,专注前行,唯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光线变幻,周围亮了起来,日月有了一轮更替。

    在某一刻,孟帅骤然停步,眼前的脚印消失了。脚印突兀的截止在一处旷野里,仿佛走路的人在此地插上翅膀,高高飞起。

    蓦然回过神,只见天光大亮,一片宁静,记忆中肆虐的空间乱流早已消失,一切都恢复了自然。

    而那位不知从而何来的“空”,自然也鸿飞冥冥,不知向何处去。只在地下留了一串脚印,在孟帅心底留下了一串记忆。

    孟帅呆了一下,双手抱拳,向着脚印尽头深深一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他日但有所遣,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空自然是没有回应的,孟帅起身,心道:这里是哪里?

    刚刚只顾惊讶,这时四处打量了一番,孟帅惊得呆了。

    毫无疑问,他现在应当在雪山上,他也看见了脚下以及回首处皑皑的白雪。但当他回头,往另一边看去,已经换了个景象。

    入目,竟是一片绿色。

    油油的嫩绿色,来自一片茸茸的草地。

    孟帅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这种生命的颜色了,心中激动之余,再往上看。

    草地从山坡上往上铺去,铺的厚厚的,犹如毛毯。草丛中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白花,那是最简单,最普通的野花,却和草地搭配的如此融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再远处,丛生的灌木,锦簇的鲜花,潺潺的流水......

    再往最高处看去,缓坡一路向上,由丛林变成树林,树林中央,一根石柱冲天而起,仿佛图腾一样被高大的乔木,树木拱卫着,透出几分神秘的气息。

    除了石柱之外,一切的一切,在外界平常不过的春景,却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地出现在大雪山上,犹如梦幻仙境。

    闻着鼻端丝丝青草香气,孟帅依旧难以置信,直到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他鼻子上,抖落的花粉,触动了皮肤,让他一个喷嚏打出来,他才意识到,这一切竟是真的!

    这里......他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是“空峰”?

    那神秘莫测,遥不可及的空峰,竟是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孟帅有些难以置信了,尤其是在苦寒严酷的雪山上一住大半年,又刚从九死一生的境地脱身,真难以想象大雪山的最巅峰,竟是如此情形。

    只不知,林岭和尚素天他们是否知道?

    闻到花香草香,听着流水叮咚,孟帅几乎忍不住爬上山去踏一踏青,毕竟他不见绿色已久,但刚走几步,身子一摇晃,险些坐倒。

    他随即明白,是刚刚消耗了太多体力。虽然现在身处安全所在,但不是说昨夜一番辛苦就不存在了,他还记得昨天是怎么冒着严寒危险,命悬一线的前进的。那样高强度的行进,足以耗光他的体力。

    索性往前走了几步,踏上了草甸,一屁股坐倒。身下的草坪软软的,如同垫子一样,十分舒服。这种体验好久没有过了,雪山遍地都是冰雪,是绝不能随便坐的,一旦被寒气侵体,纵然是先天修士也要大病一场。

    一坐如此舒服,孟帅伸了个懒腰,骨节咯咯作响,一股懒意泛上,登时上下眼皮打架。

    想睡一会儿......

    那就睡吧。

    孟帅平时对自己也算严格要求,但劫后余生之余,也不免要任性一把。平时纵然想要露宿野外,又哪有机会?这里温度舒适,草坪里也没什么蛇虫,幽幽的花香好似催眠灵药,催着他就地睡一觉,恢复疲劳。

    至于在此地会不会有危险,他倒不担心,一来举目所望,毫无猛兽踪迹,二来这里是空带他进来的,除了他,林岭有没有进来过都两说,其他人哪能进来?再说他也是个武者,纵然睡觉,也是提着警惕的。

    另外晚回去会不会有问题,那更不在考虑之内。他独自在雪山上修炼,几日几夜不回,也不见林岭担心。就算一去不回,不到用得着他的日子,林岭怕也想不起他来。

    因此他十分心安理得的一仰身,四仰八叉的倒在草丛中睡下。

    这一觉睡得黑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孟帅兀自觉得头晕——这不是谁少了累的,而是睡多了的自然反应。越睡越晕。

    揉揉太阳穴,孟帅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惊讶的发现,居然还是在白天?

    难道没睡几个时辰?

    不是,从他头晕的程度,以及独自恶的程度来看,他已经睡了一整日。

    笑着吐了口气,孟帅缓缓地坐了起来,照例取出水来漱口,然后打算喝一杯牛奶补充体力。

    然而,刚刚把一口水含住,孟帅抬眼一看四周,扑的一声,把水喷了出去。

    刚刚起来时周围还是青草蓝天,他没注意到,这时仔细看,却发现完全不对。

    在他印象中,远处的树林已经拉近了百丈,就在几步之外,而那条从前方流动的溪水,则从他侧面流过,拐了一个大弯儿,从后面泻下。

    位置......完全变化了!

    按照一般的思路,孟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被移动了。或者被什么人,或者被什么动物趁着睡觉的时候抱起了,凭空放在另一个地方,而自己全程毫无知觉。

    背后一凉,孟帅直起身子,警觉的往四周看去,想看看四周有什么人物在,但看了半天,没看到任何人影,而放出所有精神力,也一无所察。

    看过四周,他一低头,察觉到另一处细节,头脑轰的一声,被一个念头点爆了。

    在他身边,倒着一株小花。

    小花无力的垂着,被重物压扁后,花瓣贴在地上。它只是无数野花中最不起眼的一朵,但孟帅深知它的意义。

    这朵花儿,是孟帅睡下去的时候,压倒的。本来压在身下,但他一翻身的时候,露了出来,正好对着他的视线。他清楚地记着,在沉重的眼皮完全合上之前,最后一个印象就是这朵小花的影子。

    现在,小花还在,就是之前那朵,无论颜色,外观还是形态,都毫无分别。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朵小花,外形如此一致,连被压扁后的形态都全然相同,还正好都倒在孟帅的眼前。

    所以,花没变,他也没变。他醒来的地方,就是当时睡着的地方。

    这一下,孟帅更是悚然。

    他没变,那变的是什么?

    是这山,这树,这流水?

    树林会动么?无数老树一起拔地而起,凭空移到几百丈远的地方?

    水会动么?一条溪流连着源头带着河床,几个时辰之内改道,偏离原来的路线,没有一点儿挣扎?

    紧接着,他有了答案。其实答案一直在他脑子里,只是因为太匪夷所思,藏得太深,以至于他一时抓不住。

    这个答案如此意料之外,但一旦想到了,又如此在情理之中。简直顺理成章,无可辩驳。

    尤其是,这里是“空”峰。

    山不变,水不变,树不变,人不变。

    变动的是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