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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必是鞑子想赚尚书大人去”
一帮留着金钱鼠尾辫,骑着高头大马,甲衣齐全,刀快箭利的蒙古兵说自个是广东的太平军,浙军上下哪个肯信
自甲申年清军南下,冒充明军诈城骗降之事层出不穷,这里又是英霍山区,离广东十万八千里远,周左附近都是清军,那太平军插上翅膀他也飞不过来,所以浙军上下根本不信对方是太平军,张煌言也是不信,下令不要理会对方,不过却也没有下令冲杀,而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对面不回应,可把奉了帅令领着部下从江西饶州府辗转了近千里地,才弄清浙军去向的太平军千户那木图搞糊涂了。他以为情报有误,他们追上的不是大帅说的那个大明兵部尚书的浙军,而是当地的义师民壮。真要是这样,那可误了大事,要是不能把那个兵部尚书和他手下的浙军救下来,回去之后大帅纵是不与他算账,王镇将恐怕也要他好看。
想到外号“马鹞子”的镇将脾气,那木图不由就有些慌。镇将样样好,酒量更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脾气太大,发起火来可叫人害怕的紧。
那木图的外甥,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块在惠州投降太平军,现在担任总旗一职的额尔德木尼见舅舅愣在那里,前面的明军又无动静,便和身边的一个军官一块打马上前察看。
那木图这边犹自不放心,又喊了两声,前面明军仍是毫无反应。见状,那木图便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寻思赶紧折回去抓些清兵问问,免得那张尚书真叫清军给捉了。不过被抓了也不打紧,凭他们这些蒙古真鞑子的威风,从绿营那提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
那木图正要勒马回去,额尔德木尼却道:“舅舅,怕是那些浙军不信咱们,要不我和王百户过去和他们说”
“过去”
那木图一怔,看向安军使王重山,询问他的意思。
这王重山原先是徐州的世袭卫所兵,甲申年清军南下山东,明朝的东平伯刘泽清不敢抵挡清军,带着部下兵丁往淮安跑,当时只有16岁的王重山也和父亲一块跟着刘泽清南下。后来刘泽清成了弘光朝的江北四镇,不过清军一来,他却立即剃发降清。王重山的父亲却不愿丢了祖宗衣冠,把脑袋剃成个难看的阴阳头,于是带着王重山往南逃,途中遇见史阁部出巡的仪仗,便随史阁部一起进了扬州城。
进了扬州没多久,北面的清军就打过来了。眼看着扬州城越来越危险,史阁部又没有什么御敌办法,王重山的父亲不想父子都死在扬州,便托上官给王重山谋了个出城买粮的差事。结果王重山任务还没完成,扬州的噩耗就传过来了,城中八十余万军民被清军屠戮一空。对着扬州城痛哭一番,磕了三个响头后,王重山和同伴抱着木头渡过长江,此后几年在几支不同的明军效力。
不过看着自己投靠的明军将领一个接一个的投降清朝,明朝的皇帝一个接一个的被俘被杀,这王重山渐渐也是心灰意冷,变成了一个兵油子,再也没有了当初要为父亲报仇的热血。永历二年王重山在江西索性随上官也投降了清廷的靖南王耿仲明。后来在广州娶了个媳妇,生了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虽说父仇未能得报,但想着怎么也是把王家的血脉给传了下去,没让王家绝后,也算是对得住父亲了。再说这天下大势已然归清,凭他王重山一人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所有人都降了清,都识了大势,自己又必抱着仇恨到死。这人,总要过日子不是。王重山如此安慰自己。
前年太平军攻入广州后,在广州有亲人牵挂的王重山闻讯当夜就和同伴偷偷跑出军营逃回了广州。原以为可以从此做个平头百姓,不想太平军却将他们这些逃回来的汉军重新组织起来,以他们的家眷胁迫他们卖命。潮惠之战时,为了活命,也为了广州的妻儿不被清军屠杀,王重山很是卖命厮杀,立了些战功被提升为总旗。等看到满清的亲王都被打败,那么多满州和蒙古鞑子都投降了太平军,王重山那颗早已沉寂的复仇之心竟是再度燃起,因为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潮惠之战后,王重山随军出征广西,杀入湖南,积功升至百户,现为新一镇骑兵旅甲营安军使一职。额尔德木尼建议去和明军谈一谈,王重山也认为当去问个清楚,免得和张尚书阴差阳错失之交臂。那木图想了想同意下来,于是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解去甲衣和武器,赤手空拳向前方山坡走去。
“不要放箭,我等确是太平军,奉我家大帅之令来接应张尚书”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一边朝前走,一边举起双手大声叫喊。
原以为清军哄骗不成便会来攻,不想对方却是派人过来,还口口声称他们真是广东的太平军,这一下浙军上下都是困惑起来,张煌言也是诧异,命将人带过来,好看看这帮蒙古鞑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重山不认识张煌言,但见几个明军将领簇拥着一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想着上面交待的张尚书模样,心中便有了数,忙拉着额尔德木尼上前拜道:“末将太平军百户王重山见过尚书大人”
两个清军军官二话不说就朝自己下拜,张煌言真实被惊到了,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你们真是太平军”
郭法广和魏大龙等一干浙军将领也是张大嘴巴,一个个只觉不可思议:难道这些蒙古骑兵真是太平军不成
“此为我家大帅给尚书大人的亲笔信,另有我二人腰牌呈上,请尚书大人一验真假”
王重山知道张尚书他们不可能就此相信他们,于是和额尔德木尼将自己的腰牌及那木图给的大帅亲笔信呈上,另外还将帽子摘下,露出刚剃的脑袋给浙军将领看,以示他们是新近剃发。
郭法广担心这两人会行剌尚书大人,便替尚书大人接下信和腰牌。信给了尚书大人,腰牌则捧在手中察看,不过看来看去却是验不了真假,因为这腰牌制式和浙军不同。
张煌言拿起密封的信件,见上面火漆印有大明粤国公、大都督周字样,不由一愣,旋即撕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的落款人确是周士相,上面说周士相已率太平军攻占江西全省,闻知浙军和兵部尚书张大人在江南左一带活动,担心浙军会遭到清军围攻,尚书大人有危险,所以特派其部满蒙兵将化妆成清军前来接应。
看完信,张煌言半信半疑,上下打量着王重山和额尔德木尼。额尔德木尼长着蒙古鞑子特有的大饼圆脸,王重山则是和汉人无异。
张煌言微一沉吟,问额尔德木尼:“你是蒙古鞑子”
“回张尚书话,我从前是蒙古鞑子,但现在不是了,”额尔德木尼一昂脖子,很是自豪道:“我现在是汉人,叫郭木德。”
张煌言一怔,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清军骑兵:“那些都是蒙古都是和你一样的”尚书大人本想说那些都是蒙古鞑子,但想要是这些蒙古兵和郭木德一样都是太平军,以汉人自居,那用鞑子称呼他们不免有些不妥。
“是,我们是太平军的骑兵。”额尔德木尼猛一点头,又重重说了句,“汉人的骑兵”
王重山在旁边也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太平军中有不少满州及蒙古降兵,他们现在都习汉字,说汉话,用汉名,与我等汉人没有什么不同,不再是什么鞑子了。”
浙军一干将领听着可都是傻了眼,要这么说的话,那些蒙古兵真是太平军了
听王重山这么一说,张煌言想起来了,去年满清的简亲王济度曾率大军南下入粤攻打太平军,结果却在惠州被周士相大破之,想来这些归附的蒙古骑兵便是随济度南下的蒙军旗。
王重山生怕浙军上下及张尚书还不信他们,便说道:“尚书大人要是还不信,末将这就去让弟兄们都解甲过来,如此,尚书大人总能信我们了吧”
张煌言和郭法广他们商议了下,觉得这事恐怕是真的,但为防万一,还是让这些骑兵解甲过来,这样要是对方真是太平军,那自然没有问题,要是假的,焉敢赤手空拳,将性命送到浙军手上。
张煌言同意王重山的请求,王重山让额尔德木尼留下,回去和那木图一说,一听那个尚书大人真在这里,那木图大喜,忙命军士下马,除留一些人看守马匹,其他人都解下武器随他去见尚书大人。这一下,张煌言和浙军上下都是信了,齐松口气同时,又为太平军能够接应他们感到庆幸和兴奋。
张煌言让魏大龙赶紧去通知徐允耕他们,尔后很是高兴的拉着那木图的手问他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那木图笑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是满蒙特别行动队,我们这一队的任务便是专门接应张尚书和浙军弟兄。”
“满蒙特别行动队”
这个很是奇怪的名称让张煌言和一干浙军将领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张煌言不解道:“何为满蒙特别行动队”
那木图笑道:“我等从前都是满蒙鞑子,尔今又用这个身份潜入江南左活动,故而大帅说我们是深入敌后的利剑,因此以满蒙特别行动队称之。”
作者注:伪清顺治年间将明朝南直隶改为江南行省,大致为后世江苏省、上海市和安徽省。江南右为江宁府、苏州府一带;江南左则为安庆府、徽州府、宁国府等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