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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名为孔特里诺亚的胖子,虽然是个番人后代,但是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话,号称精通天竺话、大食话、波斯话在内的多种语言,
因此日常交流起来并不困难,甚至亲切的让我直接称呼他的绰号——“肥孔”,
当然了,作为一个舶来人,他在广府也是在册的商人,名下拥有一家专营各色舶来物的藩货店,只是为了掩护真正的生意,专做各种走私货物。
广府添为岭外七道,东西两大海道的海陆枢要,货殖云集物产极丰,但是大多数厚利的行当,都被官方专营或是豪门权阀垄断或是插手,或是干脆把持在地域性的行会组织手中,因此在庞大的市场需求之外,也自然而然催生了数目庞大的走私业。
不过就算是走私这个行当,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起来的,常年的海贸流量那么大,偶尔捞几次漏尚可,但是想稳定下来,或是做长久的生意,就必须有当地的地头蛇或是豪强势力的配合和呼应。
更何况这只肥孔,并不甘愿去和别人争那些大势力,嘴缝手边漏下的残羹冷蜒,一心想别出蹊径,好好做一番军械的生意,但是这种东西,岂是寻常人可以轻易插手的。
南朝自有规模庞大的军器监,和分布各地的监造所、武备厂,还有数目众多的承包商家和协作工坊、供货下家,无不是背景深厚的关系户,自然形成相应的利益群体和保护网,对新出现的竞争者有着天然的排斥性。
而作为当地存在需求的各种客户,也要顾忌长期供货对象的稳定性和社会关系、背景,以及可能招惹到的干系。
所以他的这一点执念让他在广府耽搁了好几年,却迟迟没能打开市场,不过也因此和尝试开拓西面海贸的宇文家,搭上了点关系。
不知道先前宇文萝萝是怎么忽悠他的,但显然这次被他当作一个重要的契机和突破口。以至于不惜亲自来招揽和会谈这桩生意。
有需求自然可以相谈甚欢,我也乘机和他东拉西扯打听了一堆西面各国,诸多势力的风土人情之类的现状,才敲定下初步的意向。
“罗氏藩,乃至整个婆罗洲藩的潜在需求和市场?”
我对着凑在在身边,饶有趣味等待点收的谜样生物道
“你还真敢说啊。。他就这么被坑进来了么”
“不过就算是一锤子买卖,也要做些准备的。”
安排好以防万一的人手和布置之后,我终于见到河流上用镜光反射回来的信号
不管这位孔特里诺亚是用了如何的手段,将货物送进广府外围的。沿着河流而上的小船,还是如期带来了我们所需要的部分物品。
翻开写着瓷器轻放字样的木箱,拨开上层的样子货,露出下面裹着防刮损稻草的沉重金属制品,寒光闪闪的色泽,让人看起来心中大定。
皮编索子捆好的扁尖矛头一百六十只,投掷用的细矛头三百五十只,锥头短矛八十只,单头斧六十只、单尖锤四十只.。
西夏产的制式强弩二十六具,连弩十具,配给长短矢一千一百只,铁臂弓三十件,木箭四百只,兵箭六十只,口弦拉杆另送,.
天竺铁的薄刃弯刀五十五件,仿唐式的厚背长刀十五件,其他杂色长短刀八十六件,。。以及相应配备的磨刀的砺石、药油,搽布、皮套,鞘具,挂架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
最后赠送西州特产的飞火雷三个,算是额外的添头和样品。
虽然看起来全是旧货翻新的,不过都保养的不错,还有薄薄的油脂覆盖。
我随便抽出一件,用手指轻轻弹击金属的刃面,声音沉闷而清明,说明锻造火候和功夫好,金属本身相当均质密实,不是那种外表光鲜的样子货。
林林总总的最后统计下来,算了我三千二百缗钱,其中枪矛头和刀剑,只占了一小部分,真正地大头是那些弩弓,平均下来一具就要四、五十缗,那是寻常人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与我在北地见过的那些制品略微不同,这些明显带有西国风格的装备,关键部位都是有铁件加强的,显示出某种精细工艺上的优势,
比如在弓臂里是用上好的角木夹着铁片作为胎骨,还用防磨损的皮革包裹好,握在手中略沉,拉起来却相当有力量感。
每具弩弓还细心准备了一条备用的弦,弦线也是特殊材质绞成复合股,轻弹起来可以持续嗡嗡响上一段时间,而强弩和连弩,都有专门用来上弦的棘轮和拉杆,连弩另有备用的十发和五发的箭匣。
木箭是坚挺的白支硬木,而不是南方最常见的竹条,配有带倒勾的狭锋箭和菱形箭两种;兵箭则是锥头的破甲重箭,还带有螺旋凹刻的放血槽。
用这批弩机试了试手,连久在军伍的韩良臣,也不免要赞叹不已,因为据说这是些装备,虽然旧了点,但确实真正的好东西。只是上面代表工匠,产地、批次的编号,被用特殊手段搓掉了
这也让我对于孔特里诺亚背后的势力,更加感兴趣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提供这类明显带有军队烙印的装备。。
交割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孔特里诺亚不想要当地开具的凭票或是飞钱,而是希望得到贵金属或是宝钱的现金支付。
不过这种状况,我多少预料到了,挥了挥手,伯符拿出盒子,里面是十二枚自制的八两赤金饼,放在他面前,
肥孔侧了侧头,身边一名肤色发黑的昆仑奴,用斧头劈成两半,露出表里如一的成色,这才满意的收起来。
然后他想了想,有些肉痛的从怀里掏出一捆布卷,递到我面前,然后被伯符代为接了过来。
“这是追随我多年的一件幸运物。。”
随着伯符的动作,抖开的绸布包裹的,赫然是一只镀铜的单筒望远镜
“作为生意伙伴的良好开端和见证。。”
肥孔满脸诚恳的道
“希望留给您做个纪念好了。。”
“好说。。”
我伯符手中接过这只望眼镜,掂在手中颇为沉重,比起我之前手工凑合的那个货色,要强的多,有伸缩拉杆和微调视距的螺旋槽,还有固定的小支架,更像是一件工艺品。
虽然同样是二手货,有些脱漆、磨损和划迹,但是对我来说,还是颇有价值和意义的。
最后他撑着重新装满的小船,以及一小箱金银,心满意足的回去。
这次交易可以说十分粗糙,并且可说是缺乏信任感,以至于需要双方可以做主的人,亲自带队到场,相互交涉和监督,才能完成交易过程。
比如手持弓箭,躲在树林里,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风卷旗诸人,或是呆在孔特里诺亚的船舱里,始终没有露面的人,都代表着某种现实主义和谨慎。
毕竟,在这个纷乱而繁杂的时代,能够轻易赴予的信任,已经是一件相当珍贵而奢侈的事情。但是我们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开端。
然后就像得到有趣玩具一般,运走大多数兵器之后,我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私人工坊,用各种工具,将三枚小香瓜大小的飞火雷,小心翼翼的给拆借开来,。
所谓飞火雷的原理,看起来十分巧妙,充分利用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准和成熟材料,
比如类似后世拉炮的发火管,是用蜡封的瓷粉引线,可以通过钝性的延迟,直接引燃一个精火药做的起爆芯,然后把装载弹体里的粘稠物,通过内爆的力量,和弹体碎片一起溅射成一片燃烧的扇面,
弹体也是瓷土烧制特殊容器,只是没有上釉而已,里面装着大约半升的浓稠液体,用来燃烧的药油也是精炼过的混合物,悬浮这某种类似明胶的颗粒,估计在炸裂开来后,还有继续粘附燃烧的二次杀伤效应。
这种设计,对我来说颇有借鉴意义。虽然对于火枪弹药来说未免太繁琐了,但如果是大炮呢?或者其他爆炸物?
我迫不及待的叫来抱头蹲,将我灵光一现的想法,给口述成只言片语记录下来。
“编号2139,火炮引信的改进方向和定向地雷的可行性分析。。”
正在自顾自的的说着,突然门外有人通报。
“海兵队和陈夫人那里有新消息。。”
刚刚从外面回来,汗流浃背的风卷旗,低声对我汇报道
“昨日夜里,叛军已经从东面击破了石门的防线,”
“当地大约六千的团练和守捉兵溃灭,前往支援的左武卫和天宁军一部,已经败退下来”
“官府正在白田区和大通区重组战线,力图重新收复。。”
“叛党正在当地大掠。。只怕会裹挟更多人口和财货”
“此外,花尾、扶胥、猎德、大水、瑞石等东南各区,亦有叛党袭扰的消息。。”
“距离最近的右城,已经一日数惊,大量市民百姓,纷纷避往老城和下城。。”
“有传闻说,朝廷要从老城和上城调兵,去围都这只叛军。。”
“其中也包括了,暂住在我们左城的海兵队。。”
“怕要提前做好准备措施了。。”
“那就提前把兵器分发下去,”
我断然道。
“不要担心损坏或者受伤,让大伙儿尽快熟悉使用。。”
“食水的囤积不要担心,我们已经建立好几个贮藏点。。”
“事有不对,就各自出走,然后在这些贮藏点汇合。。”
对于在这场叛乱中可能受到的影响,我们已经准备了多套方案,
比如在失态饿坏到不可收拾的情况下,可以退往海边,登上宇文家的船只,咱避风头,或是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们暂时放弃这些布置,带着重要人员,退到陈夫人所在梅山行馆,结团自保。
起码在宗藩院的聆询会召开之前,她是不会希望我有什么闪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