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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之前,如果有人说一个五岁的小姑娘会导致猎人世家分崩离析,那么此人定然会被当作疯子,轰出场外。
可是此刻,却无人对这一结果感到意外。
巫女建议:除林家之外,取消世家制度,回归传统,以出身地和猎杀方式为区分猎人的手段,禁止猎人婚娶;将原有的世家子弟分别遣散至荒郊野地,进行历练;老一辈的猎人们或是退休,或是从遣散的年轻人中择一人训练,只是这人不可与本人有任何血缘关系;将所作决定上报教会,由教会监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对于一个家族而言,如此整法不啻断了整个家族的命根,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目露凶光,均想巫女凭什么干涉猎人事物,她就算再强,大伙儿一拥而上,还不照样能把她剁成肉酱?
他们之所以这样想,只是因为对巫女实力估计不足。
超然于猎人之外的天之巫女,原本就是作为规则的制定者而存,蒙神恩赐,得享圣餐,拥有无限的青春,从某种意义上说,巫女就是神在凡间的化身之一。而神的存在,即使在猎人中也讳莫如深,在场人众只有极少数对血疫产生过怀疑,但也仅限于此了。
只要巫女愿意,击杀三百余位猎人,就如碾碎三百只蝼蚁。
先前向她讨要说法的老者沉吟良久,缓缓点头。
长年猎杀积累的丰富经验告诉他,不能违抗。
见他都同意了,剩下的猎人也不得不妥协。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导致猎人世家分崩离析,新的时代拉开序幕,原本岌岌可危的新生代猎人渐脱颓势,仿佛黑暗之中,冉冉升起的初火。
“林先生,小仙就交给您了。”待人潮散去,巫女将林小仙带至林展堂身畔,微笑道。
林展堂深深一鞠躬,朗声道:“巫女小姐大恩,林某人永不敢忘。”
“哪里,哪里。”她谦逊连连,俯下身替林小仙重新扎好小辫,千言万语最终只凝成了轻轻两个字:“保重。”
林小仙眼角一红,硬生生将泪水忍住,挤出一个笑容。
“真乖。”巫女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站起身,抽出腰间长刀。
长刀虚劈,虚空中裂开一条摇曳的通道,双蛇盘绕的鸟居依稀可见。
林小仙一动不动,目送巫女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彼端,直至入口完全关闭,才泪如泉涌。
再次相见已是三年之后。
夜色正浓,巫女跪坐于神社之中,闭目养神。
杀伐之气由远及近,慢慢向神社靠拢,带着月亮的气息。
猎人。
巫女面色不变,穿好鞋袜,素颜前去迎接。一头秀发直直垂落于地,白色多于黑色,仿若大雪覆盖,显出一股别样的不协之美。尽管讨厌猎人身上的血腥味,又值夤夜,但既有客来,总得尽那地主之谊。
四道气息,四个猎人,未至门前,一道气息便突然消失了,巫女心中一凛:原来贵客之间,却也不那么和睦。
两把锐利的飞刃破空而至,径直钉在鸟居柱上,复又弹开,迂回着向后方射去,变幻莫测,目标却并非巫女,而是余下三道气息中的一道。只听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蓦地里传出一声惨叫,又有一人踉跄倒下,仅存的两人斗在一起,不出半分钟,便分出了胜负。
胜利者一步一步踏上鸟居前的石阶,身子微微摇晃,历经方才一番剧斗着实也受伤不轻,毕竟对方共有八人,一路斗智斗勇,终于将追兵尽数斩杀。
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她步履蹒跚,每跨过一级都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扎起的小辫已留成马尾,染上了黏糊糊的血污。
师父……
巫女大吃一惊。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得意弟子竟会不告而来,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仔细一数,林小仙身上伤口竟有十七处之多,形状各不相同,刀、锯、鞭、枪、镰、锤、钩、斧,共八种,难道说她所面对的敌人,竟有八人之多?
不及感叹,她第一时间替林小仙涂上膏药、扎好伤口,其中几处比较严重的深可见骨,幸而治疗及时,痊愈后应该不致留下疤痕。
眼见林小仙呼吸渐渐平稳,巫女略略放下心来,但仍心疼至极,烦躁难抑,伸指轻弹,石阶下的几具尸体砰然炸裂,以此缓解心中气愤。
次日林小仙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魂牵梦绕的倾世容颜。
“师父!”她喜极而泣,隐忍许久的泪水如决堤般冲出,显得既委屈,又高兴,而高兴又远远多于委屈。
巫女捧起她的面颊,柔声道:“还疼不疼了?”
林小仙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说出口的却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抽噎越演越烈,终于汇成痛哭。
巫女安静地等她哭完,不时替她抹掉成河的泪水,看得乌璐暗暗好笑:这位师姐看似高冷,怎的幼时竟如此爱哭,倒跟诗蔻迪有的一拼,若是两人同龄,没准能成为一对好闺蜜。
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分,林小仙哭声渐息,把头埋在巫女怀里,不肯出来。
巫女拍着她的肩膀,越想越怒,林小仙是巫女徒弟人尽皆知,什么样的大胆狂徒敢在她的地盘上把她伤成这样?“小仙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给师父听,师父给你做主!”她心神激荡,语调也不由自主地抬高。
林小仙抽了抽鼻子,怯怯地问:“师父,我是不是怪物。”
“怪物?”巫女一愣,“什么怪物?你是怪物,为师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还说我就是个用来献祭的怪物。”
“胡说!谁敢献祭你?”
“我不知道,他们说我的血就是献祭用的。”
“你的血难道不是为了成为最强猎人?他们是谁?我去跟他们当面对质!”
“他们,是父亲大人,还有叔叔伯伯们。”
巫女勃然大怒,右手在地上一拍,一条巨蛇嘶叫着从地底钻出,目光如炬,信若长鞭,一弯新月斜斜倚在巨蛇头顶,好像天上的月亮真的被它一口衔下。林小仙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巫女抱到蛇头之上,尘土飞扬,神社眨眼间便被抛在脑后。
“林展堂,给我出来!”
林展堂向来对巫女颇为忌惮,猝不及防之下听到她的声音,吓得口中茶水喷了一地,慌忙迎出,嘴里说道:“不知巫女小姐驾临,林某人有失远迎,还望恕……”一句话没说完,瞧见门外一条一眼望不到尾巴的巨蛇昂首吐信,两只金灿灿的巨眼直直盯在他身上,顿时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那个“罪”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听说你要把你女儿献祭,却不知道是献祭给哪一位尊神?”
巫女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林展堂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巫女正抱着小仙坐在巨蛇头上,心知定是这小杂种逃到神社求救,而派去拦截的八人已然全灭,不由暗骂饭桶,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不满,陪笑道:“巫女小姐息怒,哪里有什么献祭,只是我们林家族规,说是要将数千年来纯阴体质而又集血质之大成者送入家传金棺之中,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
“之后怎样?”巫女冷冷地问。
“那就不清楚了,因为族谱已经失传,族规只能由家主临终之时口述给下任家主,长此以往,变得残缺不全,甚至连家传金棺在哪,都含糊不清。”
巫女猛地想起一事,失声道:“难道是……圣女之棺?”
“对对,就叫这个名字。”林展堂连连称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圣女之棺,传说中人类要对抗神所必备的唯一途径,据传微光隐修会三神就是在远古时期被圣女之棺击败,才与第一猎人设下永世不得踏入地球的结界。巫女一直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看林家为制造身怀净血的纯阴之女,不惜牺牲数代家主,如果只是单纯的培养最强猎人,的确有些太过了。
看来传说之所以为传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起来吧。”巫女叹了口气,淡淡道。
“是。”林展堂心下暗喜,只要巫女默许,那么得到超越神的力量,指日可待,届时自己为了这个小杂种失去的一切,就全都可以夺回来了。
巫女却道:“我不管什么圣女之棺,也不管什么家族使命,小仙的命,是她自己的,她想怎么活,是她的事,旁人却也管不着。”
“你!”林展堂大怒,再也顾不上身份之别。女儿是他自己的,凭什么巫女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人生?
“我怎样?你无非是心疼自己失去的力量,难道还真的是关心小仙?”
“便是心疼自己力量却又如何?林家几代人把毕生所学注入这小杂种体内,你随随便便就给抢走了,那么我林家这百年来所失去的,又由谁来弥补?”
“好!好!好!”巫女气极反笑,右手一扬,一道白光激射而出,正中林展堂面门,“你想要补偿,那就拿去,从此刻起,林小仙和你林家一刀两断!”
林展堂躲避不及,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顷刻间从全身经脉中迸出,便如滔滔江水连绵不尽,他的视力重新变得清晰,思维重新变得敏锐,身手重新变得矫捷,丧失近二十年的嗜血渴望死灰复燃。他长啸一声,猩红的血气螺旋上升,直逼天宇。
是林家数代人失去的力量!
林展堂又惊又喜,什么圣女之棺,什么林小仙,全都丢到九霄云外,此时的他实力已远远超过了家族中任何一位猎人,右手一抹,幻出一把殷红的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