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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 谢怜一直觉得许久未见, 甚为想念,虽然,这个“许久”也不过几天而已。谁知,花城居然一直就藏在他身边,忽然之前, 心情大好, 之前顾忌过什么, 全都忘了,笑得简直爬不起来。花城道:“哥哥戏弄我。”
谢怜捡起笔和木板, 道:“真敢说, 明明是三郎先戏弄我的。我想想……你从我把灶台拍塌的时候就在了吧?”
花城赞美道:“啊,的确如此, 哥哥是如何得知的?当真是神了。”
谢怜摆手道:“什么神了, 三郎你要假扮别人就认真假扮,不要那么敷衍嘛, 我若看不出来才是真的神了。亏我还以为真的有第二个人能吃……咳,不过, ‘哪一个最英俊?哪一个最厉害?哪一个最有钱?哪一个你最欣赏?’哈哈哈哈……”
“……”花城柔声道,“哥哥, 忘掉这一段吧。”
谢怜断然拒绝:“不。我会永远记住的。”
花城无奈道:“哥哥, 虽然让你开心了我很高兴,不过,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谢怜捧腹道:“当然啦。认识你之后我才重新发现, 原来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事,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句,花城眨了眨眼,谢怜的笑声微微一弱,也忽然觉察方才那句有些露|骨了,反应过来后自己都有点肉麻,轻咳一声,揉了揉眼角,勉强正色道:“好啦,别顽皮了,真正的郎萤呢?你干什么要扮作他?快把那孩子换回来吧。”
花城缓缓道:“我暂时把他请到鬼市做客了。”
既是花城带走,谢怜很放心,点了点头,还待再开口,却听木门嘎吱,灵文负手从菩荠观内走了出来,道:“太子殿下。”
花城没有要表露身份的意思,谢怜也闭口不提,在旁人面前只当他还是郎萤,见灵文神色凝重,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笑容彻底收了,道:“怎么了?锦衣……白锦有什么问题吗?”
灵文道:“不。他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好像闻到厨房那边传来奇怪的味道,殿下是在煮什么吗?”
谢怜忙道:“哦,是的,煮着呢。”
想了想,灵文还是用委婉的语气,说出了并不委婉的话,道:“收了吧,殿下。不管你在煮什么,应该都快烂了。”
“……”
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菩荠观内,供桌边,花城、灵文、权一真三人围着小木桌坐了一圈。谢怜从厨房里端出一只锅子,放上桌,一揭开盖,几十只玉雪可爱、圆润光滑的小丸子,乖乖窝在盘里。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谢怜介绍道:“这个叫做‘玉洁冰清丸’。”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谢怜继续介绍道:“因为在揉丸子的过程中要用到刚柔并济的手劲,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
由于权一真实在太坚持不懈了,谢怜便温声道:“本来的确是水煮的不错,但因为火候和时间控制出了一点小问题,一锅都煮干了,我便干脆新加了一些配料,做成了丸子。”
灵文听了,由衷地赞叹道:“太子殿下之奇思妙想,真是旷古绝今,在下不胜佩服。”
谢怜道:“谬赞,谬赞。”
灵文道:“不。至少我相信,当今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再创造出这样一道‘玉洁冰清丸’了。”
谢怜递上筷子,道:“好说,好说。来,各位,请了。”
灵文和权一真都右手接了筷子,然后左手不约而同把手伸向了供桌边缘的一盘冷馒头,只有花城夹了一只冰清玉洁丸,送入口中,须臾,道:“挺好。”
见状,权一真睁大了眼。花城又道:“口味稍淡。”
谢怜道:“好,记下了。”
眼睁睁看着身边这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少年接连吃了五六只闪烁着泥石流光泽的丸子,评价又如此真诚,权一真似乎被说服了,想了想,还是也夹了一只。
谢怜始终保持着微笑。微笑着看他吃了,微笑着看他脸色变白,微笑着看他倒地不起,最后,微笑着道:“怎么了吗?”
花城道:“可能吃的太急,噎着了。”
灵文莞尔。这时,谢怜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
这既不是郎萤讷讷的声音,也不是现在花城清脆悠然的少年声,而是以往花城的声音,他竟是在用通灵术对谢怜说话。谢怜微抬眼帘,回应道:“何事?”
花城道:“灵文此人狡猾冷酷,心狠手辣,你带她回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善了。”
谢怜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灵文,思忖片刻,回道:“我是见她对那锦衣仙存有几分善意,应该不假。”
花城道:“存有几分善意,和心狠手辣并不冲突。她乃上天庭第一文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伸的也长,哥哥要提防她找帮手。”
谢怜道:“裴将军?”
花城道:“应当不会。如果水横天还在,她肯定会找水横天压下去,因为师无渡贯来帮亲不帮理。但如果是裴茗,你只需讲明来龙去脉,他未必会选择助纣为虐。哥哥,当心。”
谢怜道:“好,我且小心。好在一日之期很快就过去了。”
耳中花城的声音却沉沉地道:“不。哥哥,你误会了,我说的当心是另一件事。有人来了。”
正在此时,一阵叮铃、叮铃的清脆铃声传入谢怜耳中。花城微微皱眉,谢怜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中年道人摇着铃铛,摇摇晃晃地从菩荠村村口走来。
那道人一身道袍甚为华丽,背着百宝箱,箱子上贴满黄符,那铃铛一路走一路响,谢怜识货,识得这是个好物,若是寻常的妖魔鬼怪,听到这铃声就会头痛不已,自行退避。还没走近,又有几个高大的白眉黄袍僧人手持法杖,缓缓步行而至。
不多时,竟是陆陆续续,来了五六十人,仿佛约好了一般,看到彼此也不吃惊,重重围住了菩荠观。
这群人都不是花架子,身上挂满各色法器,手脚上都沉稳得很,显然很有几分本事。神官从信徒的供奉中汲取法力,而某些修道修佛者也能从自己信奉的神官处求得法力,这些僧人道人,说不定法力比谢怜这个神官还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准没好事。谢怜微微蹙眉,感觉来者不善。
花城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谢怜听到他在通灵中哼了一声,道:“老和尚臭道士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带累哥哥了,我去把他们引开。”
谢怜一把抓住他,道:“别动。”
灵文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谢怜用通灵术对花城道:“你别走。老实告诉我,铜炉山重开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
花城道:“不是。”
谢怜紧盯着他绷带之后的眼睛,道:“少撒谎了。你是绝境鬼王,又不需怕他们这样的凡人,为何不是直接把他们打走,而是要把他们引开?你变成这样,其实根本不是想开玩笑,是吗?”
铜炉山重开,境界越高的妖魔鬼怪受到的冲击越大。第一次万鬼躁动,花城当时有多难受,谢怜是亲眼看见了的。而且离开山之日越近,震动越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谢怜,就会选择暂时封住本尊形态,化为一个较为幼小的形态,储存法力,避免暴走,等到正式开山后再解封。
如此,虽然可以免遭躁乱之苦,却因为封住了实力,也会给人提供可乘之机。谢怜骂了一声,道:“戚容这个……”
当晚戚容嚷嚷过要把和花城有仇的道士和尚都喊来,没想到不是嚷嚷而已。花城微微摇头,道:“哥哥,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走了就行。虽然眼下这个形态不能在一招之内打死他们,但让他们滚远点却不在话下。”
谢怜却道:“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永远不要来见我。”
“……”
花城道:“殿下!”
花城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滴水不漏的,以往,他帮了谢怜那么多次,这次谢怜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帮到他,怎会让他独自一人离开?
谢怜沉声道:“你坐着。我来会会他们。”
权一真勉强睁开了眼,神情恍惚地道:“外面……是不是来了人?要我……打跑吗?”
“……”
他的声音都沙哑了。谢怜帮他把眼睛合上,道:“奇英,你还是躺着吧。还有,不可以乱打凡人,要扣功德的。”
谢怜贴着木门,细察外边动静。一些在外面刚刚收工、还没来得及回家吃晚饭的村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道士和尚,很是惊奇,都道:“各位大师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找谢道长的?”
一名杀气腾腾的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们可知道,此地已经被妖邪之物入侵了?”
“什么!”众村民大惊:“妖邪之物???什么样的妖邪之物?!”
另一名僧人高深莫测道:“一个旷古绝今的混世魔王!”
众村民:“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最早来的华衣道人道:“交给我们就好!今日我等同道中人齐聚在此,就是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下这个鬼物!”说完就要走上前来,却被村长一手拽回去了。那道人瞪眼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村长道:“那个啥,各位大师啊,我是本村的村长,很感谢你们,不过,嘿嘿,我说实话啊。你们,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
那华衣道人道:“我们此来为的是伏魔降妖,你当是为报酬吗!”说着又要冲上,众村民又把他们拦下来了。众僧道有些不快,但又不能掀人硬闯,耐着性子道:“又怎么了?”
村长搓手道:“不要钱的话那就太好了,感谢各位大师无私的伏魔降妖。但是……这个,本村的活,早就全都由谢道长承包了。大师们来这里抢活干,我作为村长,不好跟谢道长交代啊。”
群僧道面面相觑:“谢道长?”
于是,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业内有什么有名的道家大能是姓谢的吗?”
“好像没有。”
“反正我没听过。十八流的吧。”
“没有就是不出名了,别管了啦。”
商量完了,那华衣道人回头道:“你们说的谢道长,可就是住在里面的这位?”
众村民道:“是啊 。”都喊,“谢道长!谢道长!你有同行来了!好多人啊!你在不在家?”
一名黄衣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位谢道长在不在都没多大关系。但是那邪物,现在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众村民惊呆了:“啥???!”
恰在此时,谢怜从容推门出来了,道:“我在。各位这是所为何事?”
村民们忙道:“道长,这些大和尚老道士说,你的屋子里藏了……一只……鬼……”
谢怜微笑道:“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观外众人惊道:“真的啊?”
“你承认的倒是爽快!”
谢怜抛出一只罐子:“不错,的确有鬼!”
那华衣道人接了罐子,先是欣喜,打开一看,笑容垮了,道:“半面妆女?”
随即,他把那罐子抛了回去,怫然不悦:“这位道友莫要装蒜,这种低等妖物,连‘恶’都算不上!你心知肚明我们在说什么。”
谢怜接了罐子,感觉这人抛来的力道不弱,果然是苦修多年,绝非水货。几名僧人对那华衣道人道:“道兄,我看这道人身上妖气冲天,会不会,他就是……”
那华衣道人道:“是与不是,我开天眼一看便知!”
说着,他大喝一声,咬破手指,在额心抹下一道竖痕,脸上就仿佛生了第三只眼。看他手法,谢怜也暗赞一声不错,靠在门上,欣赏他施法。那华衣道人瞪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道:“果然……有鬼气!好阴森的鬼气!!!鬼王!你果然又换了一张皮!”
谢怜惊了。
他堂堂一个供职上天庭的神官,身上怎么会有鬼气?刚才还在想这人有点本事,怎么转眼就胡说八道?
闻言,一圈五六十个法师都如临大敌,摆出了架势。花城对谢怜通灵道:“这群人真是烦死了。”
谢怜道:“没关系。还好,还好。你坐着就行了。”
少顷,那华衣道人又疑惑道:“……不对啊?”
一旁僧人道:“怎么不对了?”
华衣道人揉了揉额心那道血痕,仿佛在揉眼睛,道:“真是奇也怪哉,我看这人吧,时而鬼气森森,时而灵光满面,时而又黯淡无神……真是奇也怪哉。”
“啥?怎么会这样。道兄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们来吧。”
“是啊,怎么会这么诡异?”
那华衣道人怒道:“什么?我不行?我不行你行?!我‘天眼开’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看走眼过几次!”
谢怜揉了揉眉心,摇头温声道:“那您要不看看我身上哪里鬼气最阴最重?”
天眼开又使劲儿揉了揉额头,看了片刻,笃定地道:“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