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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海清的表情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又立刻被人为地压下去。
虽然对方满嘴谎话,但是听到这一句话应该开心,不是么?
杨子溪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咂咂嘴回味过来了什么:“不是你什么意——”
晏海清打断她:“医务室到了。”
穿着白大褂嗑瓜子的大妈一脸宠辱不惊,问:“什么事儿?”
晏海清指着杨子溪半瘸不瘸的腿道:“被篮球砸了。”
校医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往里走:“先进来坐着,我看看。”
杨子溪看着身旁的少女,因为架着自己,所以对方的头是从自己胳膊肘下边钻出来的,整个身体会比自己稍稍矮一些。
晏海清低着头,就什么表情都看不清了,只有耳朵微微泛红,下巴那勾勒出愉悦的弧度来。
见状,杨子溪把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调戏压了下去:哎你这么问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怕晏海清绷不住。
晏海清扶着她,把她放在校医院的椅子上之后,找了一个离得比较远的座位坐着,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不过从一动不动的身体来看,现在大概很是局促。
杨子溪也不说话,等着校医出来。
校医从里面那个小房间拿了药水和膏药出来,坐在杨子溪对面说:“把裤腿撩起来。”
杨子溪艰难德弯腰,依言照做。
校医看着就皱了皱眉头,说:“这也不是很严重啊,现在的孩子也太娇气了吧?”
杨子溪:“……”
校医你也太实诚了。
校医拍了拍淤青的那一块地方,痛得杨子溪嗷嗷直叫,然后有点抖s地笑了:“这小问题,没事,放两天自己就好了。”
杨子溪语气有些委屈:“那您也不用拍啊,我还以为我跟您有仇呢。”
晏海清倒是一直沉默,看也不往这边看,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校医说:“咋,小姑娘怕疼啊,那我就不给你贴膏药了,你自己辛苦辛苦贴上算了,我怕你待会又得叫呢。”
杨子溪:“……”
她想说您这也太玩忽职守了吧,想了想到底吞下去了——按照刚才的套路,她说了之后校医会不会折腾死她?
她艰难地去够那张膏药,然后听到校医又道:“实在不行你让你同学给你贴,我怕我手劲大了,你们小姑娘没力气,温柔。”说完她大摇大摆地走到医务室门口,又像来时看到的那样一般坐着了。
杨子溪:“……”
她看了看在装雕塑的晏海清,没有开口叫她帮忙——放在往常这是不可能的,她可是连铜锌的金属性排序都要问的人。
晏海清到底喜欢谁?
这个问题杨子溪思考过,却没有太用心,只是在脑子里打了个旋儿,草草得出“成碧”的结果之后就扔到了一旁。
要是稍微猜一下的话,肯定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杨子溪记得在酒吧里,她问晏海清喜欢的男孩儿是什么样子的,晏海清反问:“女孩儿不行么?”
她从那时候就该知道的,晏海清给了那么多的暗示——描述、目光……
还有……吻。
她一直以为那是酒后失常,可是喝醉的人不会说自己醉了,顶多算是借酒壮胆,顶风作案罢了。自己那时候只顾着关注陆阳文的事情,竟然就那样信了对方的鬼话,也是够蠢。
晏海清说得够多了,她甚至亲了自己、抱了自己。
肢体接触是好感的最直接表现,可惜自己误认为是少女友谊。
就算之前误认为对方喜欢成碧,那么在这个误会被破除的时候,自己就该想到的。
晏海清喜欢自己。
除了自己,晏海清还跟谁经常腻在一起?
杨子溪突然有些懊恼,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一个少女喜欢了那么久,可是这么纯真的感情她竟然没有去看一眼。
杨子溪被自己条分缕析的陈述说服了,在越来越沉的思考里,心脏慢慢地越跳越快,似乎它正在膨胀,马上整个人就要飘起来了。
她望了望晏海清,对这个猜想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她会这样联想的直接原因是晏海清的补充道那句话:这次不要骗我了。
单纯询问性向也就罢了,这一句话加得太突兀太真诚,几乎都要把真心摊开给她看了。
——如果不是真的在意答案,有必要用那么隐忍的语气吗?
晏海清是不是喜欢“自己”?还是她“自认为”喜欢自己?
这两个问题没有弄清楚以前,杨子溪觉得不太方便过于依赖对方。
自己能做的事情要去依赖别人,叫撒娇;仗着对方对自己的好感肆无忌惮地撒娇,叫撩骚。
可是杨子溪半天不动手贴膏药,晏海清便以为她是不方便。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坐在原地问:“要帮忙吗……?”
语气小心翼翼地叫人心疼。
自从她问了那句话之后,杨子溪的态度就变了,她没有主动叫晏海清过来,也没有跟晏海清开玩笑地抱怨校医下手多狠,晏海清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止是没有互动,而是连独处的气氛都变了。校医走开之后,小小的房间里就尴尬的很,空气似乎都变得凝脆起来。
她在这未知的沉默里踌躇,心里咯噔一响,觉得这次对方肯定发现了。
在这以前,她反复怀疑对方到底是迟钝还是不说。她恨透了杨子溪的不动声色,弄不清楚到底是福是祸,只想摇着对方的肩膀大声表白,叫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明明白白地给个结果,两相坦荡,各自如意。
可是杨子溪猜到之后,她才发现还是之前的晦暗不明要来得轻松。有一口气吊着,似乎自己就能幻想有一个好的结果,在每一个午夜梦回的寂静里,看暗恋开出一朵妄想的花,那花在破晓时凋谢,赠予自己短暂而粘稠的欢喜。
你看,原来一份不如意的爱情如此令人难堪,羞愧到几近自杀,只要能抹去过去十几分钟里的冲动。
早知道还是闭嘴了。
晏海清试图装做若无其事,语气却彻底暴露了她。她从杨子溪态度的改变里,读出自己失恋的前景,因此愈加想要恢复以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还好自己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只要杨子溪愿意配合的话,这一切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语言真是人类最后一块遮羞布,似乎任何东西只要不说出口,就能够装作没有发生。
默契十足,相安无事。
晏海清看着杨子溪,眼神哀伤又恳求,似乎只希望装傻。
——不要说出来,我们还当朋友可以吗。我可以退回阵地,保证再也不越雷池,只求你给我一点尊严,装做一切如初。
杨子溪很快回过神,被晏海清的语气弄得心都要化了,只能如对方所愿,可惜演技不过关,语气硬邦邦的:“好啊。”
晏海清于是走过来,从杨子溪手里拿过膏药,又小心翼翼地把裤管再往上推了推。
杨子溪的小腿细腻白皙,线条紧实优美。晏海清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所有情绪全部压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地把膏药方方正正地贴好,一点别的想法也不准有。
贴好之后,她下意识地在小腿上拍了拍,说:“好了。”
就是这一拍,让杨子溪真正确定了自己是被喜欢着的这件事情。
动作轻柔,目光缱绻,手心微微带着汗意,冰凉冰凉的。
晏海清想要不动声色,却又难以自持。
拍完之后晏海清自己都愣了愣,她有些尴尬地起身,说:“我去扫地!”
就跑了出去。
杨子溪看着对方的背影,愈发地确定了这份爱慕的存在。
她叹了一口气,一时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