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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海清不是特别好糊弄,面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始终心存疑惑。
她时不时问杨子溪打探那个所谓表哥的事情,美其名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接了这个单子就要好好为客户着想,对了要不要在千纸鹤里玩小花样啊?
晏海清总怀疑这个好差事是不是杨子溪凭空捏造出来的,就为了找借口给自己塞钱。所以打探起来小心翼翼的——既然对方是好意,那么她也不能表现得太不领情。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十分敏感,一眼看透了杨子溪的小算盘。
可惜这一千块钱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晏海清纵然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心里也忍不住幻想着,这万一要是真的呢?
人大抵都是这样被骗的,晏海清涉世未深,被利益砸个头破血流头晕脑花,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杨子溪也苦不堪言,为了打消晏海清的顾虑,又给她那个表哥添了许多设定:比如为了追女孩儿曾经每天送玫瑰一送送三年,比如曾经包了好兄弟的点卡就为了能组个团打装备。
这些人傻钱多的小细节使得表哥的形象愈发立体了起来,晏海清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相信了,于是没有再接代写作业的活儿,而是全心全意开始忙活起千纸鹤了。
折千纸鹤虽然容易,但是一千毕竟不是小数字,时间还是得投入。
晏海清一边听课,一边把手放在抽屉里折千纸鹤。她漫不经心,动作却行云流水,折出来的千纸鹤漂亮又精神,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杨子溪时常被晏海清那双手吸引过去,看着她花哨而熟练地几下变出一只鹤,然后捏着两边的翅膀,也不知道怎样拉的,就使得这只千纸鹤栩栩如生了起来。
杨子溪试了几次,怎么也没有对方那样好看。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在手工上实在是没有天赋。
她偶尔帮晏海清折几只,晏海清却拒绝了,愧疚道:“你帮我折了,我拿钱拿得心里不安。可是我又不愿意把工钱分给你……”
杨子溪:“……”可是这一千块钱全部都是我出的啊。
杨子溪才不敢交底,在晏海清拒绝之后,她只好放弃帮忙的念头,转而天天瞅着晏海清的折纸鹤。
反正这个过程也够赏心悦目的了。
折到一百只的时候,晏海清用一个透明的罐子装好了递给杨子溪,道:“先给你表哥过目一下吧,看看合格不?”
杨子溪敷衍道:“好好好,我周末就拿过去给表哥。”然后晚上就把大罐子放在了床头,权当镇邪用。
杨子溪把自己折的那几只拿了出来,准备好了周六见到晏海清时候的说辞:表哥他嫌弃我折的难看,打回来了,这人怎么这么龟毛,追个女生而已……
这时候晏海清大概会笑一笑,然后说:“当然了,这可是人生大事。”
然后这个时候杨子溪就要打蛇随棍上,耍无赖地问一问:“假设你要追男孩子,会叠纸鹤送给对方吗?”
可是这些设想全部没有成真,晏海清根本没有去咖啡馆上班。
店长也摸不着头脑,道:“我不知道,海清没给我打电话请假啊。”
杨子溪皱着眉头给晏海清发了短信。晏海清就算再忙碌也不会忘了来打工,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赚钱也许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晏海清一整天都没有回复。
周日晏海清该去舒梦雪家做家教。杨子溪请了咖啡馆的假,在舒梦雪家守株待兔,结果竟然也扑了个空。
舒叔叔说昨天晚上晏海清请过假了,是用座机号码打过来的。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给晏海清打了好几个电话,没有接听也没有挂断,无一例外。拨打昨天晏海清使用的座机,同样没有人接听。像是掉入深渊的石子,没有任何回音。
杨子溪心里愈发紧张,可舒梦雪没见着家教姐姐,于是拖着杨子溪不让她走,非要让她教自己写作业。
杨子溪无奈地用一个上午打发了舒梦雪,蹭完午饭之后便告辞了,匆匆搭出租车去了晏海清家里。
晏海清统共就这么几个地方可以去,既然没有去做各种兼职,那么肯定是在家里了。
可晏海清家大门紧闭,一点也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杨子溪问了周围的邻居,那个看上去很热心的大妈道:“你是海清的朋友啊?海清呀真是不容易,昨天晚上柔柔突然犯病,海清把她送到医院了。”
再一次来错了地方……杨子溪叹了口气,这次问清楚了:“请问您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大妈道:“是南门吧,昨天……唉,苦了海清了。”
杨子溪不敢贸然前往,生怕自己又走错了地方,先给石尧打了个电话,确认晏海清的确在他家医院的时候,她才又招了个的士,一骑绝尘地去了。
晏柔柔病情恶化了么?听邻居的意思,昨天动静挺大的。晏海清呢?有没有受伤?
杨子溪思考了一路,发现自己干着急也没用,只得叹了口气,在包包里翻了一张□□出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个拥抱。
杨子溪到了南门综合医院,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进去。一条小径弯弯折折的,附近都是在独自玩耍的患者们和看护着的护工们。
问清晏柔柔在哪一间病房之后,杨子溪直接上楼了。在电梯里的时候颇为后悔,她竟然忘了水果之类的东西。
晏海清应该不会在意的吧……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之自信,杨子溪认定晏海清不拘小节,随即把水果抛到了脑后,脚下出了电梯。
然后她就看到了“不拘小节”的晏海清本人。
少女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站在公用电话前很踌躇,一手放在听筒上,身子微微前倾,头抵在手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杨子溪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道:“嗨!”
晏海清吓了一跳,肩膀一抖,道:“啊……”
紧接着她反应过来是杨子溪,神情一松:“你来啦……不对,你怎么过来了?”
杨子溪道:“你没去家教,舒梦雪小妹妹对我告状呢。我就来抓怠工的某人了。”
晏海清疲惫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昨天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连课也没备,只能请假了……”
“没事,”杨子溪道:“阿姨怎么了?”
晏海清苦笑:“突然发病,我只能把她送过来了……这次,大概是真的要住院了吧……”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大概是一想到费用就愁得停不下来。
杨子溪无比庆幸自己带了□□,拍了拍晏海清的肩膀道:“就医是好事,但是你在这儿干什么?给谁打电话么。”
晏海清道:“我手机摔了……只好用公共电话。不过我忘记电话号码了,所以想了一会儿。”
“电话不打了,”晏海清带着杨子溪往病房里走,道:“我妈妈现在病情稳定一些了,来吧。”
杨子溪把“给谁打电话”的疑惑压下,跟在晏海清后边朝病房走去。
晏海清本来就瘦,今天不知怎么地,看上去比往常还要清瘦,腰只有一小圈儿。杨子溪眼光游离着,随即看到了晏海清手腕上的绷带。
“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杨子溪问,然后看见晏海清把手臂遮了遮,回答道:“没有什么。”
正逢着进了病房,晏海清推开了门,道:“妈妈,杨子溪来看你了。”
晏柔柔的目光从窗外转向了杨子溪这边,苍白地笑了笑,道:“子溪你来了。”
杨子溪笑着点了点头,说:“来得太匆忙,忘了买水果,不好意思啊。”
病中的晏柔柔模样很柔弱,似乎一捏就碎了一样。她眉眼间淡淡的忧郁消散不了,使得整个人愈加像水墨画一样飘渺。
晏柔柔笑了笑,说:“人来了就是心意,不用破费了。”
杨子溪走到窗边,道:“外面阳光挺好的,阿姨我给你把窗子打开吧。”
阳光一瞬间漏了进来,给有些阴暗的房间增添了生机。窗边的花瓶里敷衍地放着一束塑料向日葵,做出了生机勃勃的假象。可惜因为太不走心,反而达到了反效果。
晏柔柔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刚刚朝外面望就是想要看见阳光。
杨子溪顺势朝窗外瞟,紧接着便发现眼前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她兀自在窗前发了呆,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窗台。
晏海清问:“昨天店长没有教训我吧,我忘了给他请假了。”
杨子溪回过头,道:“没事,店长比较随意,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海清“哦”了一声,随后端过来一杯热腾腾的水:“来,喝水。”
杨子溪笑着接过来,道:“我们这关系,还需要客气啊?”说着不客气,她便仰头把水喝了个干净,随即怒目而视:“好啊你要烫死我呀!”
晏海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只有这温度了,你忍忍吧。”
杨子溪也就是说说而已,把塑料杯丢在垃圾桶里,随口问道:“你作业写了么?”
晏海清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本练习册,道:“正打算来写呢,你就来了。”
“骗我。你明明在打电话。”杨子溪说。
谁知这句话话音刚落,房间里另外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晏柔柔语气急促而慌张,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晏海清则把笑容卸下了,道:“给家教那边打电话请假……”说完之后看了杨子溪一眼。
杨子溪成功意会了晏海清的意思,纵然知道对方在说假话,也忍不住帮腔道:“对的,我还跟舒伯伯问好了呢。”
晏柔柔这才又躺回了床上,道:“要慎重。”
晏海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杨子溪弄不清楚这对母女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眼神随意转到了窗外,然后就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在小径上行走。
晏明。
杨子溪猛地看向晏海清,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刚刚那个电话,难道是打给晏明的?
可是名片明明被晏海清撕掉扔了。
杨子溪又想起来一件事,晏海清电话坏了还能准确记住舒伯伯的电话号码请假,对数字这么敏感,怎么会记不住电话号码,“想了一会儿”?
不是记不住,只是在犹豫罢了。
杨子溪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停在一个僵硬的微笑上,道:“我想上厕所了,卫生间在哪?晏海清给我领路呗?”
晏海清不疑有他,对晏柔柔笑了一下,然后带着杨子溪出了病房。
把房门带上之后,杨子溪终于忍不住了,道:“你给晏明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