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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处红痕不是太明显,藏在雪青色狐狸毛里披肩下,若非傅仪说话时低着头,而卫渊站得角度又恰恰好,不然根本看不到。
卫渊好几天没回过正院,自然也没碰过她。准确地说,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他们许久都没行房了,这个红痕不可能是他弄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卫渊的脸色才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掌一点点收紧,仿佛只要傅仪的话有一点令他不满,他便能拧断手中纤细的脖颈。
傅仪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颇为冷静,交叠在跟前的双手浸出了汗。她垂眸,从善如流道:“今天大慈寺的斋饭中掺了芸豆,世子爷知道的,我吃芸豆会过敏。眼下身上起了许多疹子,正要叫府里的大夫过来看看。”
半响,卫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捏着她脖子的手也松了松,道:“是么?那刚才怎么不跟我说?”
傅仪对芸豆过敏,成亲当晚卫渊就知道了。那时厨房端上来一碗花生芸豆粥,是府里的传统,寓意吃了之后能“多子多福,长寿安康”。傅仪当时并没有吃,卫渊问了她,她才说自己对芸豆过敏。
傅仪低眉顺眼道:“我见世子爷心情不好,便不想给您添乱。屋子里头有药,我方才已经吃过了,只是……大夫说这病会传染,今晚恐怕不能伺候世子爷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缓,面上瞧不出一丝心虚与怯懦。卫渊看了她一会儿,方才彻底松开她的脖子,把屋里的丫鬟都叫出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夫人起疹子,你们杵在屋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然后应了声是,赶紧请大夫的请大夫,拿药的拿药。
方才回来时分明没听说夫人起疹子,怎么一会的功夫就起来了?丫头们虽然很疑惑,但是却不敢到卫渊面前搬弄是非,毕竟傅仪才是她们的主子,若是说错了什么,她们担待不起。
傅仪朝卫渊屈了屈膝,道:“多谢世子爷体贴。”
卫渊没有进屋,他今日来这儿原本是为了听她弹琴的,目下定然是听不成了。他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下了,你好好养着。是药三分毒,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别吃太多药,最好让大夫给你开些外用的药。”
傅仪颔首道是,想了想,像是十分在意的样子,“……王爷今日打算宿哪儿?”
卫渊道:“今早出门时白氏说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好了没有,我过去看看她。”
接着,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宝相斋。
傅仪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视线尽头,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咬咬牙,现在不是恼恨厉衍的时候。她转身去了小厨房,从角落里找到芸豆,拿在手中犹豫许久,方才狠了很心,吃了下去。
做戏就应该做足全套。否则一会大夫过来,见她并非真正起疹子,那就谎言毕露了。
这头,卫渊没有去白氏的清澜院,而是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他坐在椅子中,叫来自己的侍卫陈勤,捏着手中的白玉茶杯把玩了很久,才道:“去调查一下,夫人今日去大慈寺都见了哪些人,做过什么,一一汇报给我。”
侍卫陈勤颔首,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宝相斋的丫头进来,磕头道:“回禀世子爷,大夫已经给夫人诊治过了,夫人确实是芸豆过敏。浑身都起了疹子,看起来挺严重的。”
卫渊若有所思道:“上过药了么?”
那丫头道:“上过了。只不过夫人上药时只留了一个丫鬟,没有让奴婢在跟前伺候。”
卫渊颔首,没再多问,挥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
晋王府,卫沨也在调查一些东西。
那天傅仪递给他的药方,他虽然烧了,但卫世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看了一眼,就能将上头的药材名字记下来。他把周中贤叫过来问了问,周大夫听罢,捻着胡须老神在在道:“黄芩、白术均有安胎之效,其他几味药材是清热养胃的。回禀世子爷,这副药方没什么问题,说不定对夫人的情况会有所改善,倒是不妨一试。”
卫沨慢条斯理地轻点桌面。那药方是傅仪亲自给他的,她应当不会那么愚蠢,直接在药方里动手脚。一旦幼幼出了什么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他沉吟片刻,道:“照着药方煎一碗药,命人试过之后再端进来。”
近日苏禧害喜颇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好不容易吃进肚子里,没一会就吐了。夜里一晚上要吐三四回。加之她最近变得脆弱爱哭,先前说了不会再对他发脾气,她心情不好时便一个人忍着,娇娇小小的身子缩在床榻角落无声地流泪。
卫沨把她翻过来搂进怀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幼幼,你还是闹我吧。”
他宁愿她对他撒泼耍赖,也好过这般叫人心疼。
谁给的方子不要紧,只要能让她早些好起来。
谁知道那姑娘倔得很,一听说这药方是傅仪给的,当即就把药碗推开了,嘴巴闭得紧紧的,死活不肯张开。她才不想承傅仪的人情,傅仪就会表面上做好人,她宁愿自己半夜起来吐三四回,也不想喝傅仪给的药。
卫沨坐在床头,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薄唇微弯,道:“这么讨厌傅仪?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多了去了。苏禧觉得这个话题一言难尽,正要开口,胃里便又一阵反胃。
她赶紧推开卫沨,光着脚跑出门外,捂着胸口干呕。她刚起来,肚子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更加难受。
苏禧以前只知道生孩子的时候痛苦,六嫂当初临盆的时候,生了一个小侄子,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宿,六哥在外头急坏了,抓耳挠腮。她在外面听着六嫂的叫声觉得可怕极了,究竟有多疼才能叫得那般凄厉?
然而现在,苏禧不仅觉得生孩子痛苦,怀着孩子更痛苦。
也不知道肚子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这般能折腾人。她低头瞧了一眼肚子,还平着呢。
小麻烦精,她抱怨道,就知道折腾你娘亲。
初八这一日是爹爹苏振的寿辰,苏禧回了苏府一趟。卫沨被昭元帝叫进了宫里,就没跟她一起回来,不过他准备了寿礼,是一把顾十八先生打造的雁翎长刀。
刀身精致,是顾十八先生生平最出色的作品之一。
苏振爱刀,是个武痴,得到这件寿礼自然满意极了,当即就命人挂在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苏振的寿宴摆得不铺张,只跟家里人一起过了。因着如今朝中形势泾渭分明,苏禧嫁给了卫沨,苏振自然就与卫沨绑在了一条线上,只是朝中几位关系好的同僚是力荐卫渊为储君的。苏振为了避嫌,这一阵子颇为低调,几乎不与人讨论什么。
用过晚膳后,苏禧与娘亲殷氏说了一会话。
苏禧这才知道二哥苏祉又要去边关了,在那之前,殷氏想将他的亲事定下来。
殷氏道:“宋家的大姑娘我见过了,品行端方,大方高洁,性子也不错。你觉得配你二哥怎么样?”
许是因为苏禧嫁人生子的缘故,如今殷氏有什么事情,都愿意找她商量。
二哥苏祉年纪也不小了,上辈子这时候已经成亲了,这辈子因着老太爷过世,他总是出征,才迟迟没有娶妻。幸亏宋家的姑娘也没有嫁,否则她那么好的二嫂就要没了。
苏禧想了想,客观道:“我与宋姑娘见过几面,她性格外向,行事稳重大气。加之镇国公府底蕴深厚,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一定不会差,我觉得她与二哥正合适。”
殷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儿我去镇国公府走了一趟,他家也有结亲的意愿。明日我再问问祉哥儿,打听打听他是怎么想的。倘若他也愿意,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到了晌午,卫沨处理完手边的事过来苏府接她。爹爹苏振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半个时辰后,俩人才坐上回去的马车。
天气渐渐回暖,马上就要立春了。苏禧忽然间想吃酸的东西,就对卫沨说了。卫沨刮刮她的鼻子,调笑道:“前阵子吃的酸还不够多么?”
这是指她因为雪晴雪竹的事拈酸吃醋。
苏禧扁了扁嘴,难得今儿心情好,愿意对着他撒娇。她钻进他的怀里,搂着他,软声道:“我不管,我就想吃酸李子。”
卫沨对她有求必应,笑过之后,就让李鸿去打听这时候哪里有卖李子的。
不多时,李鸿回来道:“世子爷,前面新开了一家果脯铺子,里面卖的有李子,不知道可否合夫人心意?”
眼下快开春了,李子是秋天才成熟的,能找到就很不容易了。苏禧也不挑剔,点头说好。
马车行驶到果脯铺子跟前,苏禧跟着卫沨一块走下马车。她进去挑了几样果脯,让掌柜的打包起来。李鸿付了钱之后,她拈起一颗青青涩涩的李子放入口中,弯起杏眼,小脸满足。
卫沨看着口中一涩,道:“好吃么?”
苏禧颔首,热心道:“庭舟表哥要不要尝一尝?”
说完不等卫沨开口,就踮着脚尖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她眯起眼睛,笑靥盈盈,阳光从外头照进来,那笑中藏着一丝狡猾与小小的得意。卫沨咬了一口李子果脯,酸倒了牙,但卫世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捏了捏她的脸蛋,道:“调皮。”
厉衍与厉安宜前后走进铺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