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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苏禧把今日买回来的几种香料分了类,收进偏室的雕花柜子里,然后又想起了李鸿说的话。
“世子爷前儿一早就出发了,因走得急,没来得及与九姑娘道别。九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让小人通传。”李鸿又把将军府里有哪些卫沨的眼线坦白了,苏禧这才知道不仅花露天香和秋堂居有他的人,便知二房也有一个。
难怪每回她出什么事,他都知道。
苏禧拨了拨博山熏炉里的香灰,轻轻的,不悦的哼了一声。她就说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卫沨非要自己连夜缝补好荷包,原来是第二天就要回封地了。什么叫没来得及道别,他在她闺房里待了一整晚,连句话都没工夫说吗?苏禧才不相信呢,肯定是他故意瞒着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又差遣李鸿来告诉自己了?难不成以为她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会更加生气?
苏禧是有点生气,所以她给卫沨挑选香料的时候,专门挑了好几种香味古怪的香料,譬如木香、沙姜、五加皮等。这些香料气味特异,又异常浓郁,除了某些特殊用途之外,一般人很少使用这种香料。像卫世子那般挑剔的人就更不用了。
挑完之后,苏禧看了一眼李鸿有苦难言的表情,心情这才舒坦了一些。
下回再也不给卫沨绣荷包了,苏禧心想。
听雁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苏禧坐在黄花梨五开光绣墩上,手里拿着一块拂手香香饼,一边掰碎了洒进熏炉里,一边想着什么心事。听雁把椰汁银耳汤放在桌上,看了看苏禧,有些欲言又止:“姑娘……”
苏禧没有抬头,拿起铜丝铁钳儿加了些炭火,“嗯?”
听雁把屋里两个二等丫鬟都撵了出去,见苏禧垂着睫毛,专心致志地摆弄熏炉,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道:“姑娘今日在香料铺子见的人,是不是卫世子的侍从?”
苏禧拨弄香料的动作顿了顿,心跳也停了一瞬,她抬头看向听雁,白着小脸,“你怎么知道的?”
一见苏禧是这个反应,听雁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她叹了一口气,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还不清楚么,根本不会撒谎,心里想什么全都在脸上写着,“上回宫宴的时候,奴婢瞧见他跟在卫世子的身边。因他下巴有道疤,奴婢就记住了。”
李鸿的下巴是有一道疤,不长,只有指甲盖那样大小,看起来也不是很明显。
苏禧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今日听雁这么一说,她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听雁见苏禧不吭声,隐隐有点着急了,上前两步道:“姑娘,您是不是真的……”
“听雁姐姐。”苏禧打断她的话,握了握手中的铜丝铁钳儿,“你不许告诉我娘。”
听雁一听,当即“扑通”一声跪在了苏禧的腿边,吓得脸色惨白,“姑娘,您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苏禧赶忙把她扶起来,道:“你,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不懂分寸的人吗?快起来……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听雁这才慢慢站了起来,不放心道:“那姑娘与卫世子……究竟怎么回事……”
听雁是自己的大丫鬟,她和卫沨的事肯定是瞒不了多久的,苏禧晓得这道理,想了想,也就老老实实地向听雁坦白了。从青水山那次卫沨救了她开始,到西郊别院骑马失控,再到这次的卫沨生辰,她喁喁糯糯,娓娓道来,很快就交代完了。
听雁恍然大悟,道:“难怪前阵子姑娘一直在绣荷包,还向听鹂讨教绣活……原来是这么回事。”
苏禧不好意思地“嗯”一声,抬眸看向听雁,“你暂时别告诉听鹤她们几人。”
听雁点点头,旋即又道:“只不过听鹤心思细腻,又在姑娘跟前伺候,想必是瞒不住她的。”
苏禧一想也是,既然瞒不住,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卫世子是怎么同姑娘说的?”听雁一心一意为苏禧着想,总怕自家姑娘吃亏。若换做是别人,她兴许不会这么冷静,可对方既然是人人眼中龙章凤姿、经文纬武的晋王世子,她便觉得世人的眼光不会错,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况且自家姑娘与卫世子站在一块的时候真是般配,一个娇俏貌美,一个风姿清举,端的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若他们两人真能促成一对儿,听雁是很乐见其成的。
苏禧想起卫沨的话,哪里好意思与听雁说这些,娇声道:“听雁姐姐别问了,我心里知道该怎么做的。”一边说一边把她往外推了推,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吧,我想自己想些事情。”
听雁拗不过她,只好走出了门外,不放心道:“姑娘自己长点心眼儿……”
苏禧点头不迭,等听雁离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绣墩上。
听雁看着粗枝大叶,嘴巴却是很严的,所以苏禧并不担心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只是不晓得卫沨什么时候回来?苏禧心想,上回卫沨叫自己再给他一点时间,过一阵子他就来将军府提亲,是指这次回封地的事么?他回去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鸿说她有事可以给卫沨传信,她才不传呢,谁让他说也不说一声就回去了。苏禧把香料都掰好后,添进博山熏炉里,待里面慢慢散发出清幽的香味,这才走去一旁的高面盆架前洗了洗手,不再想这回事了。
*
七月初一这一日是苏老太爷的七十高寿,府上来了许多人。
寿宴办得很热闹,老太爷为人谦虚,与人为善,便是如今致仕了,也有许多朝廷官员过来给他贺寿,几乎半个官场的人都来了,把将军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昭元帝命身边的常公公来送了老太爷一尊白釉鹤鹿仙人雕像和一座红珊瑚盆景,老太爷赶忙把常公公请进了府里,感激道:“陛下还记得老臣,老臣深感荣幸。”
常公公道:“苏将军别这么说,陛下时常在咱家跟前念叨您,说您屡立战功,边关好些地方听见您的名字就胆怯。如今您致仕了,朝中一时找不到人填补您的位子,陛下为此还常常苦恼。”
老太爷道:“是臣这把老骨头不争气……”
常公公忙道:“苏将军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咱家说句僭越的话,陛下如今可是对府上的二爷寄予了厚望……”
常公公没有久留,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老太爷亲自将人送到了门口。
除了常公公外,威远将军吕驰也来了,他算是老太爷的半个徒弟,对老太爷颇为尊敬,今日特地带着一双儿女来向老太爷祝寿。
老太爷高兴地瞧着吕江淮,道:“江淮都长这么高了,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呢。”
吕江淮和吕惠姝上前拜见了老太爷。
上房里头热热闹闹的,老太爷腿脚不大方便了,所以寿宴就没有设在前厅,直接摆在春晖堂了。苏禧领着吕惠姝去了院里的西厢房,两个小姑娘说说私房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早上。
用过午膳后,威远将军府的人告辞离去,吕江淮过来西厢房接妹妹回府。他站在廊下,看着门边穿娇绿色裙子的小姑娘,按捺住心头的激荡,抱了抱拳,道:“多谢苏九姑娘招待小妹。”
因着今儿是老太爷寿辰,苏禧心情不错,面上含笑,声音甜濡道:“吕大哥不必客气,姝姐姐是我的好姐妹,招待她是应该的。日后得空了,吕大哥和姝姐姐记得常到将军府做客呀。”
吕江淮瞧着她娇甜可人的笑靥,愣了一阵儿,点点头道:“好……”
话说到这里就该走了,可吕江淮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般,舍不得挪动一步。他几番张口,想找点什么话题,但是又觉得都不太合适,一张俊脸很快就急红了。
苏禧见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问道:“吕大哥想说什么?”
“九姑娘……”吕江淮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一人从廊庑那头走来,尚未走近,便听见对方叫了一声“幼幼”。
吕江淮转头看去,只见傅少昀一袭墨绿锦袍,眉目疏朗,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苏禧道:“少昀表哥怎么又回来了?”
傅少昀道:“方才落了一样东西,这才回来取的。”
苏禧恍悟,问他落了什么东西,落在哪儿了,就忙让听雁与听鹤帮他找去了。此时将军府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廊下没有多少人,他们站在这儿多少有些突兀,苏禧便问傅少昀可要到厢房里等候。
傅少昀笑了笑道:“那就不客气了。”说罢,朝一旁的吕江淮行了一礼,“吕兄也在。”
吕江淮回以一礼。
苏禧向吕氏兄妹二人道别后,便领着傅少昀进了屋。
吕江淮望着傅少昀的背影,脸上的飞红褪去,双眸也慢慢变的清醒。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当晚,苏禧倚着金银丝妆花大迎枕,半躺在美人榻上看书,书里却夹了一封信,正是今日傍晚清露趁人不备地送给她的。苏禧正纠结着要不要看,一方面卫沨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另一方面……她还没消气呢。
苏禧把书阖上,放在翘头案上,先去屏风后头洗了个澡。
梳洗完毕后,听雁给她擦干了头发,她趿着绣鞋走到桌案后面。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打开了信。
听雁已经知道了她和卫沨的事,所以苏禧看信的时候就没有避着她。
卫沨的字迹行笔果断,飞动洒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透过纸面都能感觉到他的强势。信上前半段写了他回封地的理由,中间简单地写了写他这阵子的生活,到了后面,苏禧越看脸蛋越红。
卫沨真是太大胆了,居然在信里写这么露骨的话,还说什么“思之如狂”……苏禧强忍着把信塞回去的冲动,勉强看到最后,卫沨总算正经了一些,说他七月七日之前一定会从封地赶回京城。
七月七日,正是七夕乞巧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