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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何依托建筑物构筑防御工事,只要是曾在海汉军中服役的人,放到外面都可以算是半个专家了。
相关的内容在新兵训练项目中便被设为了必修课之一,几乎每个海汉军人都不会忘记当初在新兵营里挥汗如雨地挖壕沟、筑胸墙、修街垒、制作拒马的日子,即便他们在这之后并未经历过防御战,但也不会忘了这些已经深深刻入到骨子里的技能。
金盾的人马里几乎有近半的人都曾在海汉军中服役,而相较于他们过去所遇到的那些作战环境,戴家庄的条件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里不但有好吃好喝供着,有足够的劳力随时听从调遣,有构筑防御体系所需的工具和材料,甚至还有详细精准的地形图可供参考,大家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慢慢策划完善庄子的外围防线,可以说很难会有比这条件更好的备战环境了。
作为戴家庄统管民团武装和防御设施的负责人,戴英凡也受到邀请,以旁听的方式参与金盾的备战会议,以便于协调沟通双方的意见和需求。
戴英凡因为要再次确认选送舟山接受培训的人员,不免就耽搁了一些时间,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开始了。但他恰巧跳过了元涛介绍戴家庄情况的部分,正好是赶上了众人讨论如何完善防御结构的这一节。他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了一阵,不禁也暗暗惊讶于金盾这些人的专业度。
戴英凡本以为雇来金盾这帮人只是因为他们具备常人所欠缺的作战经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顶在一线与对手展开真刀真枪的战斗,但他确实没想到这些人的专业程度远不止于此,虽然初来乍到,但对于如何完善戴家庄的防御措施却已经有了深刻的见解,而且全部都是针对了现有防御手段的漏洞。
他也是吃过军粮的人,一听之下自然明白这些意见并非虚言,而是实实在在能够改善戴家庄的防御力度。而且这些措施也并不复杂,实施起来难度不大,无非是要投入一些人力来干活罢了,不过这对戴家庄来说都是小事,等开完会之后立刻就可以召集人手开干。
“戴老板,你觉得弟兄们提的这些意见如何?是否可在戴家庄实施?”
元涛的问话将戴英凡从沉思中唤醒,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应道:“在下觉得各位的见解都很高明,的确应该尽快实施才是。不过筹备所需的人力和材料,恐怕还得花一点时间才行。”
戴英凡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但突然想起戴英达之前叮嘱过他,对于金盾所提出的与调整防务有关的要求,切记不要立刻就应下,适当缓一下留出讨价还价的空间,不能让海汉人认为可以在戴家庄予取予求。于是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按照戴英达所指点的策略,先把节奏缓一缓。
元涛却没有立刻意识到戴英凡话里的玄机,只认为他可能是需要向戴英达申请权限,进而调配资源来实施这些改造措施,当下倒也没有再催促戴英凡。
等元涛这边的备战会开得七七八八,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剩下的都是人员分配之类的杂事,戴英凡倒也不用再花时间去听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了,便主动告辞离开,径直去到了戴英达家中,将自己与元涛沟通的内容告知他。
“照你看来,金盾这帮人的实力竟然比本地的卫所军还要强?”戴英达听完陈述,也不禁对戴英凡所作的判断稍感惊讶。
戴英凡肃然道:“可能还不止是强一点而已……反正当年我待的卫所,应该是没有他们这么厉害。”
戴英凡从金盾驻地那边出来,越想越是觉得元涛这帮人的实力超乎预计,他甚至有点怀疑,这海汉人是不是有意让金盾背个名,而实际派过来的人其实就是来自海汉军中的现役军人。这样似乎就能完美地解释,为何明明是民间机构的金盾护运,这些成员却有着如此之高的军事素质。
戴英凡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戴英达听了之后也有些愕然,但旋即摇头道:“如果他们真要这么做,又何必对老马百般推辞,表明自己绝对不会向扬州派出军队。”
戴英凡道:“海汉人担心出兵扬州会开罪我国,所以才会对老马的游说进行推脱,但他们如果让士兵换个身份,那或许就能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不愿将实情告诉我们,或许也是担心走漏了风声。”
戴英达来回踱步,思考了片刻,才抬起头对戴英凡道:“不管他们是不是真派了军人过来,我们都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必向他们求证,免得海汉人觉得合作可能会出现问题,半途打退堂鼓把人给撤走,那我们可就被晾起来了。”
戴英凡应了一声之后,戴英达接着说道:“说实话,海汉人如果派来的真是军人,那对我们来说或许还更好一些。但这种可能,只能想想,不可为外人道。”
戴英达这话也只能对自己人说说了,要是隔墙有耳被传出去,那可就是徽籍盐商勾结外国军队秘密入侵大明的大事,说得严重点那就是叛国大罪了。
戴英凡当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小心一些,不会让手下人随意议论此事,以免惹祸上身。
对于徽籍盐商来说,寻求自保的紧迫已经远远超过了引狼入室的风险,哪怕海汉此番真是安排了军人过来执行这个特殊任务,戴英达等人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对此装聋作哑故作不知。
马正平从舟山发回的消息中特地说明,海汉人为了灭掉威胁到自己安全的敌对势力,不惜大举出兵跨海远征日本平户,那么作为平户藩的合作者,山陕盐商在海汉人心目中的形象也是可想而知,所以戴英达并不担心海汉在对付山陕盐商的态度上会有所保留,反而是有点怕扬州官府在这个过程中强行介入,坏了自己的好事。
“那金盾那边提出的建议?”
“你若觉得合理,回头按他们的意思办就行了,这方面你才是内行人,需要什么资源,自行安排就是了。”戴英达对于加强戴家庄防务的安排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请了海汉人来帮忙,本就是看中了对方的专业能力,何况还有戴英凡监督执行,他并不担心这中间会出什么差错。
送走戴英凡之后,戴英达回到书房,去会见一位已经等待许久的访客。
“成业,劳你久候了!”戴英达见到访客,便主动拱手招呼道。
来访者也是“七大姓”的家主之一,杨成业。这位以前在徽籍盐商圈子里不太受待见的年轻家主,最近几个月的待遇却是好了很多,已经成了戴英达的座上客。
这种变化的原因也很简单,去年海汉人在扬州出手之后,山陕盐商麾下的武装力量遭受重创,而当时负责指挥那场战斗的山陕盐商卢康泰也不得不承担相应的责任,从市面上消失了很长时间。山陕盐商并不认为那次的失利是因为海汉人锐不可当,而是觉得有人向海汉人出卖了火枪队的相关信息。
作为与卢康泰私交甚笃,却属于徽籍盐商阵营的杨成业,自然很快就成为了对方首选的怀疑对象。
杨成业并不知道卢康泰有没有把那场惨败的责任推卸到他头上,因为他也跟卢康泰失联了。但在接连在两次刺杀行动中侥幸逃生后,他知道自己必须设法自保,否则迟早要死在冲着黑市赏金而源源不断找上门来的刺客手上。
黑市上杨成业的这条命从一百两黄金开始,随着刺客的陆续殒命,价格却是一路飙升,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就涨了十倍之多,在普通人眼中无疑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至于能出得起这么多赏金的幕后主使会是谁,那基本上是毫无悬念可言了。
杨成业的性格本就与世无争,一直以来都不愿主动参与到两派盐商的争斗当中,而他与卢康泰之间的交往,也是长期被七大姓的其他成员强烈反对。
但不争不等于就可以置身事外,斗来斗去,他最后还是被牵扯进来,而且这麻烦已经不是在水边打湿了鞋的程度,踩进去这一滩浑水直接就是要没过脖子淹死人了。
如今大难临头,杨成业自知手段有限,如果还不依靠自己背后的徽籍盐商集团撑腰庇护,那就算有万贯家产,就算再怎么佛系,死了可就什么都享受不到了。当下便主动求到戴英达这里,对过去的种种表示悔过,今后要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人这边。
口头上的承诺当然远远不够,要让盐商同伴们相信自己的诚意,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拿钱出来证明。
杨成业便以杨家的名义捐出了一千两黄金,供给七大姓联合组建的民团武装,作为武力对抗山陕盐商的活动经费。这笔钱正好与黑市上对头悬赏他性命的数目相当,杨成业也是借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毕竟这笔钱捐出来之后,就不可能再延续他的中立人设了,山陕盐商对他的恨意只会变本加厉,不死不休。哪怕是卢康泰再出面,也化解不了这一份仇恨了。
但问题在于对头的悬赏很可能是山陕盐商凑的份子,一家出一份也就行了,而他却是自己独立操作,硬生生割肉捐了这一大笔钱出去,杨成业即便再怎么富有,也不免很是肉疼了。
但好在这笔诚意十足的捐助也获得了七大姓的谅解和认可,戴英达等人当然不可能坐视刚刚掏了一大笔银子的杨成业被对头给干掉,当即便给他提供了最为严密的护卫措施。
戴英达甚至连自己手下的死士都派了一半给杨成业,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他,连洗澡方便睡觉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但饶是如此,山陕盐商给的钱实在太多了,还是会有一些亡命徒为了那笔几近天文数字的财富而铤而走险。在又挫败了几次刺杀之后,戴英达干脆就让杨成业连同其家人一起迁到了戴家庄定居。这戴家庄里几乎都是戴氏家族的核心人员,风险显然要比已经被刺客渗透成蜂窝的杨成业家里小得多。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杨成业也明白自己如果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是很难了,想要重获自由,那就只能寄希望于己方阵营能够将对头赶出扬州,而这可不是一个容易达成的目标。
两派盐商在扬州已经斗了几代人,谁都没有能够彻底占得上风,如今山陕盐商的优势虽然已经因为海汉的意外介入而被抹去大半,但要将其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杨成业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捐出了一千两黄金,就足够练出一支强军把对手揍个稀烂,他过去跟卢康泰关系交好的时候,也曾听过对方评点双方阵营在武力方面的差距。卢康泰当时很直白地说过,如果不是顾忌王法,他手下那支火枪队全力出击,十天之内就可以把扬州府境内的徽籍盐商全部铲平。
杨成业知道卢康泰虽然为人狂妄,却不会乱吹牛皮,敢这么说也肯定是对双方的实力对比有比较确切的认识。虽说卢康泰手下那支火枪队据说已经被海汉人一夜灭门,但杨成业觉得山陕盐商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假以时日肯定还会出现第二支火枪队。而这个猜测,没过几个月就变成了现实。
因此对于向海汉寻求帮助的做法,杨成业是举双手双脚同意的。原因也很简单,徽籍盐商如今已经没有其他能够翻盘的办法了,拖下去只会对己方越来越不利,除了海汉,没有人能够给他们提供足够的援助。
而海汉人就是一帮生意人,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徽籍盐商也完全可以协助他们达成目的,大不了今后扬州的盐业市场要分润一部分给海汉人,但那也总比被山陕盐商彻底逐出这个市场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