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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在距离明军临时营地大约半里的一处高坡上,用望远镜确认了有数名骑手离开了大部队,各自分头向西北方向进发。他大致能猜到对方指挥官这么做的目的,是打算向登州城报告警讯顺便求援,但明军这些骑手走的明显不是同一条路线,想要将其全部截获可就太难了。
这山区方圆几十里,要推测大部队的行军路线还稍微容易一点,毕竟其军中还有不少辎重和伤员,对通行条件有一定要求。但这些单独行动的骑兵可以走的路线就太多了,别说高桥南身边也就两百来人,就算再加十倍的人手,也未必能封锁住所有通向登州城的山路。而高桥南手下并无骑兵,想要赶上对方骑马的脚程也不太实际,所以他没有下令去追击明军骑手,而是加紧完成对明军临时阵地附近区域的控制。
暮色将近,高桥南知道对方在连续作战之后不太可能再选择连夜行军,所以明军多半会在这里宿营一晚,等到天亮之后再出发。而这对他来说,这就意味着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用来做文章,慢慢收拾这支明军。
高桥南估计这里距离登州大约还有七八十里,其中山区路程大约占一半,出了山区之后,特战营想要再用之前的方式来袭击明军就很难了。而山区之外的友军是否能赶在前面堵住明军出山的道路,高桥南也并无半点把握,毕竟距离登州太近,过于招摇的行动很可能会加深与登州官府之间的误解,而这并不是海汉想要的结果。
明天留给特战营的行动空间,也就剩下不到四十里的山路了。高桥南认为对方指挥官在反思今天的受挫之后,明天大概不会再一路小心翼翼地慢慢推进了。在山林中拖得越久,他们所要遭受的袭击次数也会只多不少,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想要脱身的最好办法应该就是急行出山,尽快离开这个不便防备和展开反击的环境。
如果对手选择了这样的应对策略,高桥南这支队伍想要将明军全截留下来肯定是办不到的,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对其造成杀伤,如果能活捉或是毙伤其主将最好。高桥南与手下几名军官简短商议之后,决计不等第二天了,连夜就动手,趁着明军身心俱疲,体能还没恢复的时候,给予其致命一击。
午夜时分,高桥南亲自带队,去摸明军营地外围的暗哨。这几处暗哨在天黑之前部署的时候就被海汉军用望远镜观察到了位置,所以在黑夜中非但未能起到预警的作用,反倒是成了活靶子。
这几处暗哨其实选的位置也算用心,都是在几米高的树杈上,一是视野相对开阔,二是不易被野兽或敌人上树偷袭。但高桥南对付这种高处的暗哨自有妙招,派出几人从不同方向慢慢接近其位置,在接近到十米之内后,不用上树,其中一人弄出响动引其注意,其他人则直接用弩箭攒射将暗哨解决。
这套摸哨的办法还是以前钱天敦传授下来,作为特战营的一个必修科目一直保留至今,同一个班内的士兵多半都一起训练过这个套路,倒也无需临时操练就可配合行动。解决了两处暗哨之后,便打通了从南边接近明军营地的路线。
因为是发动夜袭,高桥南也担心战斗打响后场面太乱会误伤自己人,所以干脆将部下集结到一起,准备由同一个方向发动攻势。这样在黑夜之中不至于自乱阵脚,也便于高桥南能统一指挥。
高桥南并不打算与明军缠斗,这次他所要的效果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击溃这支明军,所以全员都使用步枪作战。不过所有人也都提前上好了刺刀,作好短兵相接的准备。
郭兴宁天黑之后就一直有莫名的焦虑,明明海汉人已经停止了攻击,但他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郭兴宁认为海汉人不太可能在打得顺风顺水的时候突然收兵,说不定躲在暗处是在谋划什么别的阴谋,他召集手下军官商量了第二天的行军路线,又来回巡了几遍营才回到帐篷里歇下来。
这一天折腾下来,郭兴宁虽然没有亲自上阵厮杀,但也已经累得不行,脑袋刚沾上枕头便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便在睡梦中听到帐篷外面有火铳射击的声音响起。
郭兴宁一下惊坐而起,便听到帐篷外有人惊呼,心知或是海汉人的夜袭,当下赶紧起身。他因为担心晚上出事,睡下的时候就没脱衣服鞋袜,此时抓了自己的佩刀便赶紧出了帐篷,正好撞上前来报告的一名军官。
郭兴宁急道:“可是敌人袭营?”
军官应道:“启禀大人,敌军从南边打进来,所用武器俱为火铳,弟兄们防备不及,已经死伤不少人!”
郭兴宁气得吼道:“难道南边的哨兵就没有示警?”
军官急道:“营外的暗哨不知为何全无消息,等发现敌军的时候,已经杀进营里了!如今是战是退,还请大人下令!”
这支明军临时在山林间扎营,也来不及修筑什么防御工事,仅仅只是在营地外围一定距离上部署一些暗哨,留出示警之后采取反应的空间。暗哨被海汉军摸掉之后,就只剩下在营地边缘值守的哨兵了,但这些哨兵示警的时候,海汉军已经杀到近前,刚敲响铜锣就被乱枪放倒了。而营内昏睡的明军惊醒之后不明就里,也难以立刻组织起来展开防御反击。
郭兴宁眼见溃兵不断从南边的营地往这边逃过来,心知要在这黑夜中收拢溃兵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何况今天这一整个白天都在被海汉军翻来覆去地蹂躏,麾下士兵早就没了抵抗的意识,就算能把人重新收拢,也很难让他们在当前这种局势下继续跟海汉人对战了。
还不等郭兴宁作出最后的决断,他的一众亲兵已经涌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他抬上了马,然后牵着马赶紧与溃兵一起往北边撤。这些人倒也不只是担心郭兴宁的人身安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主子一时头铁,要下令跟海汉人决一死战的话,他们这些当亲兵随从的人就全得跟着陷在这里陪葬了。
郭兴宁自知大势已去,对于亲兵的安排也没有表示异议,如今除了逃命这条路,又还能怎么办?要是真在这地方跟海汉人拼老命,战死也就罢了,万一被海汉人活捉,再用自己性命来要挟登州官府,那岂不是成了奇耻大辱。于公于私,郭兴宁都得保全自己性命,先逃回登州城再说。
南边不断响起的枪声像催命符一般驱赶着这支明军在黑夜中向北边逃窜,有些人慌不择路,逃进林子里便很快与队伍脱离,迷失了前进方向。也有人体力透支,跑着跑着就倒地不起了。
郭兴宁的运气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顾虑会引来追兵,也不敢打起火把照明道路,结果才逃出一里多地,马蹄就踩进一个土坑把腿给折了。魂不守舍的郭兴宁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不过还好有旁边亲兵接着,倒也没有受伤,只是这匹跟随他好几年的坐骑就没法带走了。
当下亲兵们给郭兴宁换了一匹马骑上继续前进,结果没跑多远又以完全一样的方式栽了跟头,运气真是差了极点。这下子身边也再没有备用马匹,郭兴宁只能选择与手下一起徒步逃命了。
海汉军在夜间发动的这次突袭非常顺利,顺利到甚至超出了高桥南的预料,他原本还以为明军会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但接战之后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战斗的意图,几乎是在发现有敌来袭的同时就已经作出了逃跑的决定。
高桥南还唯恐有诈,没敢放开去追击,依然是指挥部队以火枪阵开路,层层推进,直到把明军营地扫荡一空之后,他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在营地内外设下什么伏兵,而是真的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逃了。高桥南大感后悔,又赶紧带着部队继续追击。不过他们扮演追兵角色有一个优势,就是不用再担心暴露行迹,可以点起火把照亮前行道路,比起摸黑逃命的明军在行军速度上会稍快一些。
但黑夜之中也根本就找不到敌军主将是逃向了哪个方向,高桥南只能从溃兵丢弃的各种武器、物资,来判断明军主力的撤退方向,然后朝着这个方向追击下去。至于能不能由此追到敌军主将,那就只能全凭运气了。
这两伙人一前一后,相隔不过里许,前面逃命的人只要回头就能看到追兵的火把,也根本不敢停下来,而后面的海汉军也不肯就此作罢,就这么不依不饶地坠在后面追赶。
逃了快两个时辰之后,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前面出现了一条五丈多宽的小河,黑夜中也不知道这水有多深多急,最开始慌不择路跳下去的几人似乎没游上对岸就消失在河水里了,跟随在后的不敢跟着下水,只能等军官的指令了。不过郭兴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忧反喜,他记得从现在这条逃生路线返回登州的途中是有这么一条小河存在,只要沿着河岸往西边的下游方向走,那边有不少村子,就会有桥能够过河。
果然明军沿着河岸向下游行进了约莫两里地之后,便找到了一处过河的石桥,所有人都是大喜过望,赶紧踏上了这条逃生通道。郭兴宁也是心头一松,因为根据地图上的标识,过了这条河往北就全是平原了,而且距离登州城已经不到三十里,可以设法向驻防在附近的明军示警求援了。
高桥南只迟了片刻便率军追击到这里,但明军部队已经过河,撒开了脚步往登州城方向去了,这要是再继续追下去,风险可就要比山区作战大多了。高桥南虽然不甘,但也知道此时此地不可再冒然追击下去,只能悻悻收兵。
当然这半天一夜的作战也并非毫无收获,除了毙伤明军过百,还在追击过程中活捉了大约七八十名战俘,基本都是在逃跑途中体力不支倒下。也有少数俘虏人员是自觉逃脱无望,为了保命自行从山林中出来投降的。
而这支明军的旌旗、武器、物资,逃亡途中已经丢弃大半,高桥南在原路返回时,便让手下士兵将其中有用的物品全都先收拣起来。特别是代表明军所属部队和指挥将官的各种旌旗,这些东西可是回头向指挥部请功的凭证,只要在途中看到都一面不拉地收了。
高桥南唯恐矿区那边的上司们等得急了,命人骑着途中缴获的两匹马,先赶回矿区报信去了。这次山林中的交手因为高桥南手下所能指挥的兵力有限,未能将这支明军困在山里,虽然颇有斩获,但最终还是被对手逃了出去。
昨夜为了发动夜袭,高桥南和手下这些人几乎是彻夜没有休息过,这回程的时候为了节省体力,也就不再那么赶了。足足走了一天,中途停下来休息了五六次,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了矿区,向摩根和陈一鑫复命。
对于这次不算特别圆满的战果,摩根和陈一鑫并没有责备高桥南指挥不力,事实上要追根究底,还是战前的部署稍稍有些失误。假如将部署到古现镇附近的陆军部队调给高桥南指挥,只留骑兵营在明军来时的后路骚扰,或许逃入山中的明军就绝无幸理了。亦或是提早在战场侧翼的山林中弄出些响动故布疑阵,让明军不敢从这个方向撤离,而是选择直接原路返回,就可集中兵力到古现镇堵住明军,然后和矿区的部队来个前后夹击,也必然会比特战营这样连夜追击的效果要更好一些。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要考虑的或许就是推测对手会有怎样的反应,己方又该如何去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