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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缩的疼痛已经让弥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着下唇强忍着,揪紧了裙摆的手骨节发白。
原本安纸是要带她先离开的,可密鲁菲奥雷已经合纵包围,强行带弥突围的结果可能比现在还要惨烈。阵痛的折磨让弥无法安坐在座椅上,沿着椅脚滑坐在地,煎熬地抱着肚子强忍。
“……去帮……巴吉尔。”看着安纸手足无措地想扶住她,弥艰难地发出声音。她已经无法再走动,安纸带着她更难突围,医疗部的人第一批撤走,现在根本没有医生可以帮她“快去,安纸。”
这种疼痛并不陌生,弥在从地下通道摔下去后,感受过一样的疼痛。粘稠温热的血液汇入冰冷的雨水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不会忘记躺在温箱里死去的那个孩子。所以现在即便再痛,她也强打精神不至于让自己痛昏过去,过去可怕的一切都在她心里形成强大的力量,那属于一个母亲的天性。
她这次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弥蜷缩在地上发出低喊呻、吟,眼泪也无意识地淌了满脸,指甲紧紧抠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宫口慢慢打开的过程漫长得要命,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折磨。弥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东西,曾经学过的妇产知识从脑袋里一条一条的划过去,她注意到安纸的影子还紧守在她身边,刚想催促,却突然想到什么“安纸……剪刀……”她大口大口地呼气,勉强地发出声音“帮我找一把剪脐带的剪刀。”
安纸的影子匆匆忙忙地跑开,少了遮挡,痛苦辗转在地上的弥能看见窗外的天空。额头上的汗湿了额发,一缕一缕的粘黏在了她的脸颊边,她无力地喘息着,生命传承的过程太过痛苦。
安纸很快找到剪刀,放进弥的手里。明明是个冰冷沉默的杀手,这个时候却随着弥一起不稳了气息,呼吸都因为担忧无措而快了好几拍。弥在喘息的空隙发出声音“我可以,照顾自己……你留下也没有用,去吧,去帮巴吉尔。”
弥没有精力分给安纸了,她闭上眼睛企图在剧痛下存一点挣扎的力气,以免生到一半就完全脱力。脑海里的思绪全部都混乱的纠结在一起,不停地闪过诸多的记忆碎片,她下意识的就想以回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她还很小,牵住她的那只手,是打动人心的温度。
她想到了纲吉,想到他们生死相依的那半年,想到之后同居在一起的日子,想到那对碎了一只的玻璃耳坠,想到那刚开始打就永远没能打完的围巾。
或许很多事都在一开始注定好了的。
她索取的幸福是有限度的。
用力抠紧地板的指甲一声脆响,伴随着破碎的指甲碎片,弥的手猛然抓空。她顾不上再想什么,急忙胡乱地伸手想摸索到令一个能让她抓住的地方,手背却在锋利的剪刀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弥睁开眼睛看着前厅椭圆的穹状屋顶,宫缩的疼痛让手背上的伤口变得微不足道。可那个被划破后渗出血痕的手背却突兀一热,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灼痛起来。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指甲嵌入手心,却见手背上开始浮现出姐姐们离开后就完全消失的银白色召唤阵。
是她。
那个魔女。
弥的脑子里堪堪得出结论,就看见身边的空间被划出一个裂口来,从中走出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
弥是想笑的,眼睛里噙着滚烫的液体,她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她刚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嘴唇,嘴里就控制不住的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刚被突然传送过来的泽田纲子微愣,就在熟悉的建筑里发现到倒在地上的弥,这时已来不及慢慢打招呼寒暄,泽田纲子急忙朝弥小跑过去。
“小弥?”泽田纲子拨开弥沾在脸颊上的黑色长发,看着弥发红的眼眶“你怀孕了……你要生了吗?其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泽田纲子想要扶起弥,可是弥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只有捧着肚子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泽田纲子的脸,那张脸的轮廓稍稍那么硬朗一点,就和她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这个人在身边,叫她忍不住软弱地哭起来,再也无法独自坚强“阿纲……”她发出带着痛楚的鼻音“好痛。”
泽田纲子抓住弥的手,压抑住心中惊慌抬头四顾“医生呢?医生在哪里?”
看着长大后快要生产的妹妹,泽田纲子错愕地发现这个城堡里竟然没有半点她熟悉的火焰能量。反而是在不远的外面,接连爆发的火焰像在进行战斗。她还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强大能量……像是白兰。
弥白着脸摇了摇头,努力躺正自己支起了双腿。
要生了。
她能感觉到。
宝宝在期待外面的光。
接下来就是泽田纲子接任彭格利十代目后最手足无措的时刻,她想去找医生,却又无法放下这个时候的弥。只有咬牙留在弥身边,让弥抓着自己的手有借力的地方。
整颗心都跟着弥的哭喊一起颤抖起来,生孩子的过程又长又痛,泽田纲子感觉自己都要对生孩子有阴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弥的眼泪都和汗都湿了长发,可是孩子久久的不出来,泽田纲子就心惊胆战地等着。
不远处的战斗对着一方火焰的消失似乎划下句号,泽田纲子感觉到另一方正在逼近。她停下满腹的惊惶,急忙想要抱起弥“小弥,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生好吗?你忍一忍。”
“不行!姐姐……不行!”弥从泽田纲子的手里挣脱,疼得咬牙切齿“我,不行了,我快脱力了……”她喘息了几下,红着眼眶发出尖细的低喊“再不生出来,宝宝会在里面窒息的。”
弥的鞋子早已经被她不停的挣扎蹬掉了,脚底仍因为痛苦而不停地蹬着地板。泽田纲子看着弥的肚子收回手,有些无措,却又感觉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焰。她一愣,随后猛然反应过来是谁,不由得重重松口气,喃喃“……巴利安。”
巴利安来增援了。
弥无法感受到泽田纲子片刻的放松,她咬紧了牙关,决绝地深呼一口气试图强行把孩子生出来。她已经顾不了太多了,那口气停在她的胸腔里,在心脏中伴随着满腔母亲的勇气灼灼燃烧。她脸色苍白,眼眶又红得厉害,用尽全身力气地弓起了腰。
终于,温暖的生命从她身体里滑出来,发出降临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泽田纲子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桌布去包住那个孩子,桌上的茶具摆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顾不上庆幸地哭出来的弥,泽田纲子凭着自己很久以前看的肥皂剧的经验,拿过弥手里被捏得几近变形的剪刀,剪短了孩子牵连着母亲的脐带。
“小弥,小弥你看。”泽田纲子把皱巴巴地哭泣的婴儿抱到弥眼前“是个男孩子。”
弥躺着,看不清孩子的模样,泽田纲子就把孩子放在弥脑袋边。弥看着闭着眼睛发出稚嫩啼哭的孩子,眼泪也不停涌出来。
泽田纲子也忍不住笑出来,可是刚放松起来的视线转回弥的身上,不停染红裙摆的血迹就映进了她眼底。泽田纲子呆滞了一下,张了张嘴“小弥……”她根本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满是惊慌无措“……你在流血!”
弥还在笑着,并没有多惊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适合顺产。
产后出血,没有医生也无法输血,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弥伸出颤抖的手缓慢地抚摸身边宝宝温暖的皮肤,然后收回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另一个孩子生出来了。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她休克死亡,那剩下那个孩子怎么活。
“宝贝,你是哥哥。”她小声地对身边的小宝宝说“剩下这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要保护他。”
弥的声音早就嘶哑,说话时也扯动声带仿佛将声带踩在地上磨砺过一般“爸爸和妈妈也许没办法陪你们长大了,但我们都很爱你们。”她说着,忍不住落下眼泪,却还要笑“真的,比任何人都爱。”
“小弥!”泽田纲子紧张地抓住弥的手。
“姐姐。”弥嘶哑着声音,由于疲惫脱力而半阖着双眼“拜托你,我撑不住了,求你……把另一个孩子取出来。”她努力聚焦视线,看向泽田纲子手里的剪刀“用这把剪刀,剖开我的肚子,救我另一个孩子。”
弥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努力呼吸着,却仍逃不过频临死亡“……求求你。”
泽田纲子呆愣在那里,像是被弥的请求完全震撼。她手里抓着的剪刀瞬间变得滚烫,让她忍不住手抖得落在地上“不行。”泽田纲子蹭的一生站起来,极力拒绝“我去给你找医生!我们去找医生!”
来不及的,可是泽田纲子自己都很清楚。弥身下的血泊已经开始汇聚,这样的出血量是等不到她去找到医生的。可是泽田纲子又怎么能真的下手做出那种事,她见过太多死亡,惨烈的血腥的,可从来没有弥这样的,她还在笑,身上却似乎萦绕了温暖的光,明明是在赴死,却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魔女!”各种不可能逼迫而来,泽田纲子只有抓住了唯一一个生机“你出来!你快出来!”
“你把我送来,是不愿意小弥一个人死在这里的对不对?”泽田纲子急迫地四下环顾“可是她要死了,她快要死了,你出来救救她!”
没有任何回应。
弥感觉眼睛沉重的厉害,失去血液的身体也逐渐冰冷,她快有些坚持不下去了。逐渐冷去的身体,只有肚腹中的小生命还是温暖的……生命?!宝宝?!
弥一下子被这个闪现在慢慢模糊的脑袋里的词激励,不甘心地努力睁开眼睛。她明明都已经脱力,整个人疼得厉害,可她还是伸手去摸索了掉在地上的剪刀,然后牢牢把剪刀握在手心。她还有一个宝宝,还没能看见这个世界,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弥一只手艰难的握着刀尖比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努力稳住刀把不再颤抖,估量好和宝宝的距离后,毫不犹豫地将剪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那一刻大概是痛得想哭的,但是弥又很想笑,她眼前的世界已经有些模糊了,隐约能听见另一个世界里传来泽田纲子压抑的啜泣。可弥手上的动作又好稳,像是为了宝宝用尽她所有的能量。世界死寂的沉默下来,最后比孩子啼哭的声音打破。
弥还没有死,她听见泽田纲子的声音,是个女孩。
兄妹啊,真好,和纲吉希望的一样。
弥躺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该顺应所有疲惫的闭上眼睛了,可她还微微睁着眼,气若游丝地想要痛苦的耗完最后一点生命。还有什么心愿吗?弥反问自己,眸底却忽然映出半浮在空中的人影。
带着面具的少女,黑色长发和同色裙摆优雅翩跹。魔女来按约定收回她的灵魂了吗?
可是透过面具的那双眼睛,平静的带着些悲哀。弥听见自己心跳得越来越慢,明明该死去了,可她还不愿意闭上眼睛“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了“哪怕只能听一听他的声音。”
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弥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谁都再也看不清,可是残存的感觉,察觉到了耳边的声音。
放轻了本就微弱的呼吸,心跳的声音逐渐消弭。耳边的嘟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是刻入心底的熟悉。
“喂?”
阿纲,我听见了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