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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要开门,调兵防御南北!南面有敌军偷城,偷城!”
华雄这时才清楚地知道,他的儿子早就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武士了。
那一路的狼奔冢突,为的不是逃命,而是要让他清楚潼关目前所面临的敌情。
潼关南门有将近五千人抄林间小道攀山,在山岳与城墙中间以巨木搭出一条路来,直冲潼关南端城墙。
而在另一面的潼关北门,也有五千余步卒扛着云梯奔向坚固的潼关城墙……最要紧的是,就在城下,他的独子与数俞六千的疲敝之卒正等待着自己开门放入关内。
在他们的身后,是在旷野上绵延不绝的叛军兵马……他怎能开门?
无论是谁,即便是马越当面,这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每个人面临这种情况,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是马越亲自镇守潼关,城下的是关羽、甘宁、马玩、董卓等人其中之一,他会毫不犹豫地冒着丢失潼关的风险来开城门。
但如果是马擎,他或许就不会开城。
同样的问题在华雄面前横绝着两条路,他该如何选择?
华野没有给父亲做出选择的机会,几乎在立在城下的瞬间,他便已经对自己及追随而出的兵马之命运做下了决定。
昂着头颅望着城上,华野深深地看了一眼苍老的华雄,嘶吼道:“父亲,中门交给孩儿来防守!您将南北二门守备住即可!”
转过身,赤手空拳的华野对正向城门逃窜的凉国兵马喝道:“凉国兵将听令,据城门结阵,死守潼关!”
这个时候,凉国的兵将就算再愚钝,哪里还会不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何样的艰难险阻……潼关门下一时间只有大凉男儿粗重的喘息声与铠甲碰撞的金石之音。
他们是一伙穷途末路的疲敝之师,华野已经清楚自己要面对的绝对不是什么司州叛军!
哪个叛军能在战略上有如此强的运筹能力?
造成如今的危局,也只能说是他们父子咎由自取……华雄与华野在这场战斗中的战术上将西凉猛将高超的战力表现的淋漓尽致。
试问天底下能够在旷野上不依靠地形以不到一成的战损歼灭相当于己方全员的敌军,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华野做到了!
但这场战斗,事实上是他们输了。
因为双方所求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华野率军出关,为的是引出敌军大部,一次又一次地给敌人创造再押上一点部队便能获胜的假象。从而达到他想要尽量多地歼灭这支叛军的目的。
但是无论他还是华雄,都没有想到敌人的目的是攻取潼关!
谁他妈能想到一伙不过三万人的叛军,吃了包天够胆竟然敢打司州第一雄关的主意?
在战略上,他们差了太多。
“他妈的,老子真回不去了?”
胡轸在路上一个镫里藏身捡起华野遗落在地上的长刀,尽管年迈身手却仍旧矫健非常,一路奔至潼关城下将长刀插在华野面前的土地上,环顾着四周战场的局势大口喘着粗气。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热血出关营救华野,居然真一语成谶,回不去潼关了……这种时候,除非守将不想要脑袋了,不然谁敢开城?
作为沙场宿将,胡轸很清楚身后追击的那些穿着汉军甲胄的叛军可都等着守将开城呢,只要城门开启,他们就绝不会让城门再关上。
“叔父,让你的人下马吧,布弓弩阵阻击敌军……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华野提起深深扎在泥土里的长刀,向阵前走去。
他是先锋将,越是艰难的时刻,越要让身后的部属看到他活跃在战场上的身影。
很快,胡轸的轻骑纷纷下马,驱赶着马匹在城下布下阵脚,疲惫的步卒将剩余的箭矢放在一起,抽出腰间的弧刀在阵前列阵……长途的射击让弓手的手臂无法再继续射击,此时的他们只能依靠坚固的甲胄在阵前布下人墙,做足抵御敌军冲击的架势。
凉国上弦速度较慢的大弩在这个时候体现出优越性,最优秀的弓手能在持续的战斗中拉弓射击三十六或七十二次,那是弓手携带一到两个基数的箭矢。
而凉国的弩手,能持续射击超过一百五十次!
因为更省力。
黑压压的敌军不再奔跑,由步卒组成的大阵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尽管速度慢了下来,但重重的兵阵与长矛令人更感到畏惧。
恐惧的气息,在凉国军阵中弥漫。
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敌军锋利的兵器,这本身就已经足够恐惧。但更令他们担忧的是,他们的身后不是令人安心的友军……而是冰冷的城门与坚固的城墙。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战斗最先在潼关南端城墙爆发。
险要的山脊最近的地方离潼关城墙只有一丈距离,一根根巨木搭在山脊与城墙上,穿着汉军甲胄的军士便通过这么一条危险的木道鱼贯而上,登上潼关的城头!
这个地方刚好是潼关中门位置的视觉死角,尽管华雄得到了华野在城下的通报,但还是晚了一步,当他的守军冲向南端城墙时,敌军也都纷纷冲向城头。
城门楼上站岗的士卒在第一时间展开反击,城头架设的大床弩向敌军借力攀登的圆木死命射击,八尺长的弩矢带着绞索钉在圆木上,随后一群凉国军士使力拉动绞索!
轰隆声中,一根巨大的圆木带着风雷之势从山脊滚落,砸翻攀登的十余名叛军,也使得上面好几名军士失足落下。
但这远远不够,床弩也被绞索拽地四分五裂,追随圆木一同坠下城头。
而攀登速度快的敌军,已经扬刀挺矛冲了上来。
只要抢到城门楼,便能打开潼关的南大门……扛上一两个时辰,这座最坚固的城关便会易主。
只不过,华雄可不会让敌人如此轻易地破关,他付出了独子孤立无援的代价,可不是为了让这些司州的流浪汉在大凉的土地上随意地去攻城略地。
“凉国儿郎们,举起你们的斧头,砍翻他们,每一个!”
苍老、沙哑的嗓音,就像一柄用钝了的钢刀划在骨头上的声音,却振奋每一名凉国军士的心。
那是他们的将军!
关南、关北,争斗在这篇平静了数年的土地上蔓延,到处血海翻腾。
华野再一次昂然立在阵前,擎着长刀,挥舞着那面好似门板的巨盾,高呼着,杀敌。
他的嗓子已经无法再支撑他呐喊,手臂已无法再令他的挥击有力,但他仍在战斗。
脱力带来的眩晕感盘旋在脑中,面前那些挥舞兵器的红海从未停下,他觉得自己或许要死在城下了。
可他一步都不退,他身边的军士们撤换了一次又一次,只有他还立在阵前,脚步好似深深地扎了根,再一次挥击。
长刀折断,巨盾还可以挥舞。
巨盾毁了,捡起长戈继续迎敌而上。
他早就看不清什么敌人了,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红色。
这不是在杀敌,华野是在与自己战斗!
人潮人海汹涌而上,一次次冲击凉国军士的阵型,摇摇欲坠……失去了机动,铁骑没有了冲击力,超过两个时辰的奔驰、突击。
这一切都令这支疲敝之师的身体不足以再继续撑住这场战斗。
可他们的敌人无穷无尽,可他们的主将还站在最前面,士卒就要咬牙挺下去啊!
年轻的凉国汉子脸颊被泪水与血液混成一片,身体已经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了,头脑发胀,甚至就连敌人的兵器敲击在甲胄上的冲击都已浑然不觉,手臂却还兀自挥舞着断了刃的刀。
有时,挥斩在冲锋的敌人身上,带出大片血液。
有时,挥斩在身前空地的空气中,带着身体倒在地上。
倒下,就再站不起来了。
潼关中门下的这支凉国军队,阵型渐渐乱了。
张辽踱马而行,纷乱的战场上每隔几步便有血迹浸透地下,他最后的五千步卒也已经压上前军,可以说是底牌尽出,但对于能否夺下潼关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好的,那就是敌军主将‘华雄’还未撤入城内。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擒下华雄,威胁开关。
张辽没有忘记,自己目下的身份是……叛军首领。
如果攻打潼关失败,张辽不敢想象自己将会是个什么后果,朝廷是绝对不会在没有潼关的情况下冒雨凉国撕破脸的风险。
恐怕到时候自己就算不是叛军,也会被坐实了说法。
所以必须要上了!
张辽夹紧了马腹,坐骑一路嘶风,身后数十名骑从紧紧相随,前方军士劈涛斩浪一般地向两旁闪去,张辽扬刀直冲潼关中门!
在他身后,那面写着召虎将军的大纛迎风猎猎。
潼关城头,在关北督军的华雄方才稳住了这边的局势,猛然望见叛军阵型中一支英勇无比的骑兵直冲着独子杀去,连忙快步跑到城跺旁皱起眉头。
而这一看,顿时头脑一阵发凉,可了不得!
那前冲的骑将是谁?
擎着云月长刀,头戴兜鍪遮住大半两旁,但那好似弯月的脸型骗不了人……华雄的手紧紧扣着城跺,命部属快速向三辅传令,火速加派援军。
一张脸长得蜡黄,使偃月刀长得也像偃月刀,除了并州叛将张文远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