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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越驻华阴,袁绍屯潼关。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的地方。
河内郡野王,这场战争从打响开始,王匡就过得不够舒心。先是匈奴人不知从何而来,劫掠郡县抢夺半年的收成与积压在府库的陈粮,不到两个月河内被匈奴人攻破四座县城,尽管百姓没有多少损失,可钱啊,粮啊,全都没了。
韩浩新募的三千河内军硬生生地被磨砺成了六百悍卒。
本以为这事就像个噩梦,南匈奴人被打跑也就算完了。匈奴人刚走,张牛角和褚燕又来了,他们过来不杀人,也不抢钱。只有一个要求,供应军需。
供吧,朝廷大将军袁绍亲自下令,河内郡负责黑山军粮草供应。
王匡本来也是每当成事的,不就是兵马的粮草供应吗?又不是叫咱去参战,河内百废待兴,多写军卒参加守备修缮也是好的,反正黑山军吃了咱的粮,也不会好意思闲着。
所以当郡吏将开库府供粮草的案牍交给王匡时他看都没看,挥毫写就一个大大的‘准’字,颇有颍川名家邯郸淳的风范。
是这个道理没错,此次黑山军一改往前作风,非但不劫掠民众,只要将粮草供给得足了,什么事情都好说。被匈奴人攻破的城池仅用了区区一个月时间便修复如初。
想来冀州的袍泽兄弟们是在黑山讨生活饿坏了啊。
王匡还来不及感谢褚燕,郡中属吏便前来报告,郡中二县的库府已经被吃空了。
“什么!”王匡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目瞪口呆地扔下书卷问道:“两个县的库府,一个多月就吃光了?黑山军来了多少人,几万吗?”
属吏一看暴怒的王匡急忙退开两步,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府君,不是几万,是十万,十万大军。目下黑山校尉率两万强攻渭南,近日又调集两万兵马。”
“在咱们河内,还有……六万兵马。”
六万!
王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袁本初啊袁本初,好个好大喜功的袁本初!打个区区两万兵马的马越,本以为调集黑山仅仅是为了防备不测,竟引十万黑山入京畿。这与多年前的一封诏令引边将豪杰入洛阳多么地如出一辙?
他袁家子难道就没想过,吃空了河内的粮草,黑山军还能再吃哪里呢?
“把平难中郎将找来,找来。”王匡伸长了手臂指着门外,瘫坐在蒲团上,满面写满了心力交瘁,“我不能养着他们了,再这么下去河内是要出乱子的,把他请来。”
属官领命小跑出门,王匡仰头翻着眼睛直勾勾地顶着木制的天花。他不是大将军,手中没有调集兵马的大权,更没有赶走褚燕的魄力。一旦褚燕不高兴了纵兵作乱,六万黑山军足以令河内郡生灵涂炭。
时间缓慢地溜走,当王匡再抬起头时,平难中郎将已经被郡官署的书吏引着进来了。
“褚燕见过府君。”如今的褚燕再不是当年那个握着一柄刀子便兵指北军五营的小小黄巾渠帅,身上那股子亡命徒的气质也少了许多。人尽管没高起来,却健壮了不少,身披环铁锁甲腰间夸着环刀,隐隐之间自有威势。他成为人上人了,平难中郎将!
“飞燕多谢府君月余粮草供应,府君恩德在下铭记于心。”矜持地拱了拱手,褚燕拉过一张胡凳坐在王匡对面,昂首问道:“府君唤飞燕前来,可有要事?”
十万兵马的粮饷,王匡再褚燕眼中也是个有大魄力的人,一个眉头不皱便应允了数县之粮草供应大军,而且这些日子从未多说过什么。褚燕尽管话里不说,内心对王匡是十分敬佩的。
“郎将不必如此客气,其实……唉,在下就跟郎将明说了。”王匡左思右想,这事情还是不要搞那些小心思,开诚布公地跟褚燕坦白了吧,说那些没意思。想到这里,王匡一梗脖子,直视着褚燕说道:“郎将,兵马之军需供应,河内是不够了。月余时间,河内两县府库已空,照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河内就空了。邻近过冬,我不能让治下百姓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啊。”
褚燕心里一咯噔,怕什么来什么。猛然间便瞪起眼睛说道:“大将军命我督十万大军前来,亦命府君供应粮草军需,如今讨马事未过半,府君却不供粮了。府君是要将我黑山将士置于何地?难道您治下百姓是人,我黑山弟兄便吃不得粮了吗?”
“飞燕绝非怪罪府君,只是如今黑山军骑虎难下,即便是退回燕赵之地,那韩馥一样不会供应粮草。”褚燕察觉到前番语气不对,王匡是黑山部之恩人,他急忙收了逼人的眼神,语气软下来说道:“飞燕亦知府君难处,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若还有一丝办法,我又怎能任由大将军督派四万袍泽强攻马越城池,府君您可知道,两万兄弟都死在城下了啊!”
褚燕心里苦啊。
两万个把命交到他手里的兄弟,就为了能有朝廷供养更多的兄弟,不明不白地就把命丢到渭南城下了。一天天的战报送回到河内,战报上的数字每一日都刺得他心里滴血!
王匡是个名士,却并非以经学治世的那种名士。他的名声全靠着年轻时仗义疏财接济豪杰得来的,这个安于享乐挥金如土的郡守年轻时也是名震一方的豪杰,哪里见得了褚燕这样的豪杰扼腕叹息。
几乎是突然间的,心底一软,接着硬气地拍案而起直视褚燕说道:“飞燕,你不要说那些了。你有难处我明白,我的难处现在你也明白。这样,既然你退不了,我请你前往洛阳与大将军一叙,洛阳乃天下之都,坐守洛仓,粮草当不是大事。你且去与大将军试试,能否驻军洛阳,如果可以自然大善。”
“王匡即为近畿太守,这事情我说不得,但中郎将却可去说。若实在不行……这样,王匡亦薄有家财,既然韩馥身为州牧都不养治下百姓,若大将军亦不允你将兵马驻防洛阳,王某养!你且放心,就算置卖田宅,散尽家财也保你大军无虞!”
“王府君!”褚燕愣住了,六万兵马的粮草供应可不是虚的,不过一个月时间便吃空了两座县城,眼看着夏季将末,秋冬时节消耗更多。眼看着王匡猛然拍案而起的豪杰气概,那瞬间相见恨晚的感觉令他心折,“飞燕何德何能,竟得府君折节!”
话说至此,褚燕再没有矫揉造作,抱起兜鍪拱手下拜,说道:“既然如此,飞燕这便前往洛阳,若此事不成……今后便但凭府君驱驰了!”
言罢,褚燕转头昂首阔步地走出府邸,奔马回到驻地引千骑前往洛阳。
临至郡界,褚燕驻马回望,内心仍旧一片温暖。
在褚燕心里,王匡要比什么袁家子、韩使君强上太多,他不禁在心里想着,如果是王匡入主冀州……那会好成什么样子?
黑山军的困境,他很清楚,困就困在没有州郡支撑,如今天下动荡,手底有兵便可胜过一切。他一直想做些什么,十余万大军如果还不能做些什么,那简直空负男儿只身!
只是他人微言轻,尽管有足够的兵马可在天下却没有认同,一旦无诏令不说引兵出冀州,就算出了黑山,那冀州官兵都要除之而后快。可如果能再加上个在天下广负名望的王匡……也许就不一样了。
他暗自决定,等此战结束,回到冀州便要全面备战,拱卫王府君入主冀州!
兵行一半,派去洛阳通报的传信兵还未走到洛阳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慌忙地撞上打着平难中郎将旗号的兵马。
“中郎将,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褚燕都来不及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那传令兵便已滚鞍落马慌忙地说道:“前军溃败,黑山校尉与马越的对决中应下承诺,若他身死黑山军便撤出战争。决斗中校尉失利,被马越斩杀,咱们兄弟都溃散了,全线溃败。”
“什么?”马背上的褚燕猛然间只觉头晕目眩,心头的的痛苦仿佛被奔马穿过,张牛角待他仿佛生父,却不想竟役于此战。只一下子便在马背上晃了起来,险些跌落马下。强打着精神,褚燕抬手问道:“老人家尸首何在,可被马贼扣下?”
“没有,中郎将您快通信大将军吧,咱们的将士要退兵,大将军不允,两边起了争执,咱们的兄弟强冲城门,眼下被困在京畿进退不能,大将军已经下诏要强逼弟兄们反攻马越,连校尉的尸首都扣下来了,两边在洛阳打起来了!”
万余溃军被封锁在洛阳?
褚燕紧紧地握住了缰绳,他突然不是那么恨马越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袁绍,是他强逼着黑山军进攻固守的城池,已经死了两万个兄弟这还不算,张牛角都死了,他还不够,还要扣下尸首?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莫非他四世三公便真以为某家可任其欲求吗?”褚燕简直要疯了一般,大好男儿焉能受他人钳制?紧握着刀柄的手臂在颤抖,因愤怒而扯动的肌肉在脸上不停抽动,冲天的怒火直朝天灵盖涌上去。回首看到悬挂在旗杆上飘扬书着‘平难中郎将’的旗号,褚燕更觉嘲笑,指着缓慢地说道:“扯下来,把那旗子给我扯下来!”
“中郎将,您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平难中郎将?老子是黑山将军!黑山将军张燕!”褚燕,或者说更名后的张燕大声喝道:“回河内,尽起兵马!传报王府君,待张燕攻破京畿,将助他入主洛阳!”
什么马越,什么袁绍!
黑山军尽起兵马,这天下谁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