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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河内郡在太守王匡的治下宛若乱世中的桃源。
围攻马辅国,力挺袁氏上位后返回河内,就连袁氏许下的九卿之位都没有接受。
王匡对当今时局想的很清楚,天下还不够安定,即便登上九卿之位,有朝一日马越杀回洛阳也不会放过他。
河内太守想的很清楚,生在这个乱世又怪得了谁呢?这个时代功名利禄皆是虚无,只有手中利剑方能保护自己。握一郡权柄,可要比什么三公九卿活得久!
君不见,洛阳城空置三座将军府?
自青年时,王匡便是一个轻财好义的任侠,靠着这种名声在当地成了很有名望的年轻人。不过王匡的轻财好义,仅限于各地手握权柄的人物,如骑都尉鲍信、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曹操等人和为他拼命的死士们……其他人,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士族豪强,都很难入他法眼。
豪强们可以建坞自守,王匡也可以,他与周边各郡长官交好,以其守望相助。
三郡兵力相和,且抛去东征的曹孟德,王匡、张邈、鲍信三人手中便握有万余兵马……有这些兵马,成大事不说,保命足矣!
王匡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保命足矣。
正因如此,他才会精募五百泰山强弩手,人配强弩穿重甲,五百守城随便备些枪矛手便能挡住数千兵马。
河内郡的安定,直至大将军袁绍传檄发到。
半月前,大将军袁绍传檄凉州牧马越擅自将兵出陇关下三辅,残暴劫掠屠杀民众,起兵造反了,命各地太守募兵输送洛阳以备叛军。
这封檄榜像大锤重重地击在王匡的心头,马越,还是出来了!
“你们说说看,这事情怎么办?”王匡皱着眉头在郡治中踱步,一封传檄令他召集河内官吏齐聚此处,“马越反叛,朝廷以千金购赏其头颅,大将军命我郡募兵三千输送洛阳。”
一阵短暂的沉寂,从事韩浩起身拱手问道:“府君,这……朝廷有令,自是要输送,您可是有何难处?”
王匡这才反应过来,他没说清楚,连忙说道:“兵是一定的募的,我是想问河内是否出兵援助大将军。”
当下一武官起身,是河内名将方悦,此人一杆混铁矛使得出神入化,在前番河内平叛的战争中次次一马当先挑翻贼首,赢得很大名声。只见他拱手抱拳说道:“若府君欲驰援洛阳,属下请命为先锋!”
“不妥不妥,若大军出动,郡内贼众死灰复燃又当如何?”
这话只是托词,王匡内心里不愿面对马越,当年司州一战让他知道马越何等英雄,那个凉州蛮子身处劣势尚可冲阵兖州军袭杀刺史刘岱……当晚王匡的军队离得远,待马越突出重围后他曾去刘岱营中看过,那修罗场般的情景直至今日提到马越的名字还令他心有余悸。
“府君,那便不要出兵了。”韩浩拱手说道:“既然朝廷有令,属下愿在乡野募兵三千亲自督军前往洛阳。”
“好,好,韩浩,那便靠你了。”王匡拱手作揖,当即大喜,命韩浩前去乡里募兵,亲自督军不日前往洛阳。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支新募的军队注定无法前往洛阳。
就在韩浩领命募兵的第六天,一支策马扬鞭的南匈奴部队如蝗虫一般散步河内郡各地,屠杀百姓抢夺财货,来去如风隐匿无影。
……
五月初九,关中大雨。
凉州军在距城关十五里的高地扎营下寨,潼关城头插满将旗,眼尖的士卒告诉帅帐中避雨的马越,除了早些日子插上的颜、文二字大旗,今日又多了淳于、朱、袁字旗帜。
“看得出来,袁本初打算固守,打定主意要跟咱们拼消耗了。”马越捏捏眉心,面对潼关这样横绝数十里北有渭水南据山脉的雄关,便是他有五万兵马也不够填的。“强攻是绝对不行的,等两天吧,云长走到哪里了?”
程立拱手说道:“关云长率部在临晋驻军,传信近日造船输送两千兵马渡河。”
“使君,可以诱敌出关。”贾诩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派兵五千强攻关口,伤亡惨重了再鸣金收兵,让军士丢盔弃甲的跑,由不得敌军不追。这么大雨,敌我难辨,弓弩亦难挽,伤亡不会太大。”
贾诩这是要送士卒上城送死。
马越轻轻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他觉得贾诩太狠。凉州人本就拿造反玩命当饭吃,进攻潼关这种地方不死些人怎么可能。他说道:“文和的计策不错,诱敌出城。但现在不合适,我想要一场大胜!土地泥泞不适骏马奔驰。”
马越不心疼人,只是心疼他的覆甲军,那么重的铠甲,无论步骑,这种天气踩在泥地里混战摔倒了就是个死。
每一名都汇集他的心血,从士卒日常训练与食宿到一身甲胄兵器的打造,全军可都是他的宝贝。
他不想自己的精锐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战斗。
“让军士逼近潼关五里的地方修筑营地,我看过那片地方,五里纵横的空地用营地扎严实了,木栅筑得高些,建上箭楼,然后让军士趁着土地松软在营内开挖陷阱。”
十六日,阴。
连日的大雨让整个关中大地成了阴天,士卒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潮味。兵临潼关一座,凉州军攻城的架势摆了半个月,可每日都是做好营垒防御,再这样下去,士气就要没了。
全军上下谁不知道,凉州军在三辅的战争仅仅是过家家,三路大军令三辅二十余座城池易主,可算到头来凉州汉子也没真刀真枪地跟谁硬拼过。潼关,潼关,可就不一样了。
兵临潼关,意味着这场凉州对中原展开的勤王战争才刚刚开始。可士卒们卯足了力气要跟中原的兵蛋子拼上一仗,却发现战无不胜的马将军不让他们进兵了。
安营扎寨,挖筑营寨,暗设陷阱。
那股劲儿就要消失殆尽了。
而在这种时候,华阴大营中,马越正召集诸部将领商讨诱敌之策。
“把重弩机藏好,千万记得,重弩机要藏好。”重弩机对马越而言是平原作战的秘密武器,直射二里五百步的射程,在两军对垒时只需五十支长矛飞出便足以令敌军前阵崩溃。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指着前些日子登华山画出的地形图,马越说道:“前军伪营已经搭好,从昨日雨停至今,泥土虽松软却已不碍骏马奔驰,咱们可以开始诱敌了。”
程立拱手说道:“使君,此前属下与南匈奴刘豹共议出兵示意,算算时日,刘豹应当已开始掠夺河内,敌军在东边不会再有援军了。”
“做的漂亮!”马越转而对阎行说道:“彦明督覆甲重骑隐于南端山谷,孟起督覆甲轻骑于渭水河畔,待敌军从城中杀入前军伪营便对冲绞杀,截断敌军后路!”
“兴霸,你督覆甲重步隐于大营,当鼓声响起便从中杀出,硬憾敌军前部。”马越仿佛稳操胜券,挥手说道:“马休马铁,前去传令,命步卒弓手准备攻城器械,这不是佯攻,这是真正的攻城!”
这当然是真正的攻城战!九千步卒分作二十个纵队扛着云梯破城锤向着潼关稳步前进,空气中大雨初歇的泥土清香掩盖不住大军布阵的杀伐之气。
关中各部将领急忙击鼓赶着各自部曲上城备战,一场仓促的攻坚战拉开序幕。
潼关纵横十余里,其间三道城门,尤其两侧防备甚重,南侧有盘桓山脉之上的箭楼,右侧则似连城一般的射塔正对着渭河,几能将箭矢抛至对岸,如此一座雄关,粮草充足,弓矢齐备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人数所能填充上去的事情。
殊死搏杀,凉州步卒顶着盾牌向前持续推进,初阵一至关下三百步,城头便传来一连串拉紧弓弦的声音。
“放!”城头上,淳于琼大声吼着挥刀,两侧箭矢齐发,飞射城下的足足数千支箭矢遮天蔽日,转瞬间便落在凉州军攻势的军士头上。
哀嚎遍野,哪怕头上顶着盾牌仍旧会被箭矢射翻,倒地着嘶嚎,得生者怒吼。
像这样的战场上,活下来只是运气。
性命在这一刻是最廉价的东西,甚至不值一架云梯。
凉州军开始奔跑,向前怒吼着冲锋,马越打马率数十亲卫阵前督战,距城关不过七百步,大声呼和着命将士进攻。
“大将军,是马越!”眼尖的洛阳校尉认出曾教天下起风云的马越,连忙向袁绍汇报。袁绍摆手,沉着地说道:“继续射击,射翻他们这些凉州狗贼!”
箭雨还在继续,冲锋也在继续,一架架云梯砸在城头,骁勇善战的凉州男儿扒着云梯向上爬,所有凉州人脑海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
冲上城头,冲上城头就活命了!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司隶人死命丢下来的羊石头与镰斧,碗口粗的巨木杆捅在云梯上,一架云梯被推翻,上面悬挂的凉州战士向蝼蚁般被深深地拍入地面。
来自凉州大营的金鼓声,响起。
“撤啊,全部撤回来,都给老子撤回来!”在袁绍眼中,马越有些慌了,驾着骏马在战场上接连兜转,不住地喝骂他的士兵往后撤。
“大将军,追击吧!”淳于琼说,袁绍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难道马越在凉州呆了几年,连攻城都不会了?
接着凉州军居然真的撤退了,不,是溃退,云梯破城锤都丢在城下,大军一窝蜂地往后跑,生怕汉军出城一般,临跑出三五百步更是不济,许多军士连武器都丢了,马越在营前接连喝骂都不管用。
“大将军,追击吧!”淳于琼指着城下说道:“再不追击就错失良机了,属下现在领兵出关能把凉州军打进土里!”
“追击!”
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