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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越从河南地一路返京述职,以偏将军之职参加朝议立功,获赏一副精铁环甲,金五十,当朝便升爵为第十八等大庶长。令群将羡慕,其中最红眼的便是大将军何进,这些赏赐若没有马越捣乱,本应是二弟何苗的,是这个马越硬生生地从何苗身上夺走的!
一方面何进充满了对马越的不快,另一方面,则是对于马越的忌惮。这个不足而立的青年夸下海口王师至贼授首,当时整个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等着凉州的小伙子在五月还朝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却不想,马越一语成谶,王师至,王定授首。
第二日,连同封赏一起到的还有握着委任令的蹇硕,任京兆尹,给侍中,官秩两千石,十八级爵大庶长,参加朝议,四月中旬到任。
京兆尹,职同太守,与左冯翊、右扶风合称三辅,为东汉京畿之地长官。执长安、新丰、霸陵、阳陵、上雒、丹凤、华县、洛南、渭南、郑县、杜陵十一县农兵典学之政,掌武关、上林苑之巡防。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掾史。
马越,即将上任的便是这个职位。
三天后的休沐日,梁府表面上闭门谢客,实则家中门客已经快马加鞭将请柬送往各地,当晚,府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中黄门蹇硕及冗从李坚西园骑长裴若、长水校尉阎行、屯骑校尉赵融,校书郎关羽、谷城令徐晃、陇关都尉杨丰,将作监的王冯刘坏,中常侍张让、大长秋赵忠、太医令张奉,卫尉董重、都乡侯皇甫嵩、尚书令卢植、将作大匠西乡侯朱隽等人受邀,除了杨丰因身处前线未能赶来,宾客毕至。马越发出的请柬不止这点,还有如谯县曹操、袁绍、袁术、杨修许攸等人,其中曹操因归隐乡间门客无法传达之外,袁府杨府均婉言谢绝邀请。
无论马越站在什么地位,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该看不起他的人,依然看不起他。
马越将众人迎入府中,歪头对蹇硕小声耳语道:“蹇兄,您跟陛下知会了吗?”
“嗯。”蹇硕轻轻点头说道:“陛下说了,君皓即将调任长安,该跟以前的上官、袍泽见个面,可以喝些酒。但不可闹出事端。”
“嗯,在下晓得。”得了刘宏的明示,马越长出了口气,受邀的这些人的身份太过敏感,有九卿有常侍更有掌兵的校尉,若刘宏不知道难免会遭受猜忌,何况即便是知道了也未必落好。
梁府的主堂中,本显得空旷的厅堂此时相对放着两列几案,彭式引着洛阳的大人物们落座,尽管天气开始转暖马瑜马力二人仍旧穿着皮袄为诸位宾客倒酒奉浆。
厅堂的气氛有些诡异,左侧是以张让赵忠蹇硕为首的宦官一系,右侧上首则是征战黄巾的皇甫嵩、朱隽、卢植三位统帅级诸位将领,两边的大人物都冷着脸不说话,情形有些冷场。
马越不敢大刺刺地坐在上首,也早就预料到宾客齐至便会是这副情景,只得硬着头皮使唤彭式将几案搬到下面与众人平座。
征讨黄巾的三位大汉名将可都受过宦官的气,皇甫嵩因检举赵忠府宅僭越而被削去食邑,卢植更是因拒绝贿赂宦官而被免职下狱险些身死……他们的仇恨可是大了去。
“诸公的屈尊大驾令寒舍蓬荜生辉,一晃下在至洛阳已有数年,全赖诸公之照顾三郎才有今日,眼下三郎即将前往长安,感激于诸公平时照应,故请诸公前来,请诸公谅解三郎口笨嘴疲,便先干为敬吧。”说着,马越便将掌中酒樽一饮而尽,身侧的彭式急忙倒上第二樽酒。
堂中诸卿亦一同端起酒樽,尽管他们中许多人都互相看不顺眼,但对于马越大多是没有心怀恶意的。
马越端着酒杯走出座位,并未先向张让或是皇甫嵩敬酒,移步直至条侯董重案前,端着酒樽躬身拜下,敬酒道:“昔日在下初至洛阳便为条侯属官,在下多谢您的关照,今后也希望能继续得到您的照拂。”
董重也站起来,对马越笑道:“老夫仍旧记得马侍中初至吾府时的模样,不出几年竟已是封疆大吏让老夫出乎意料,但以君皓之忠心勇力亦在情理之中,日后还需协力为陛下谋事,请。”
说实话马越与董重并无什么情分,当年董重对于马越也没什么帮助,但共同的目的让二人把酒言欢,有些话在他们的只言片语中都已心中明了。董重也是外戚,作为董太后的侄子他比马越更早知道姑姑想要小刘协继位登大宝的事情,而马越这个强力的后起外援,自然是他交好的唯一原因。
在洛阳这么久,马越也知道了一些秘辛,自是明白不声不响的董重在董太后心中的地位。董重之父为已故执金吾董宠,当年因董太后初入永乐不知皇家礼数,曾出一份诏书遭朝臣弹劾,便是董宠谎称自己矫诏被下狱处死……因此董太后对这个侄子最是宠爱。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马越转身朝皇甫嵩卢植朱隽走去,祝酒道:“有幸于三位将军麾下讨贼令在下感到无上光荣,给了在下向三位将军学习的机会,在下拜谢。”
说着,马越一揖到地,说着将酒饮尽。
“君皓过于谦虚了,你有今日全赖自身好学与勇敢,这样看来倒是于老夫并无多大关系了。”皇甫嵩点头轻笑,洛阳的朝廷上又多了一个可风云化龙的凉州将军,这是他们的幸事,马越是他的老相识了,关系没有多近,却也没有多远,自是不说许多。
朱隽笑着点头,尚书令卢植端起酒杯,深深地看了马越一眼才说道:“三郎,修宫一事,做得好!这樽酒老夫饮了,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勿要倾心与偏门,行正路,得正果。”
马越点头,说道:“小子自当谨记于心。”
对于这三位名将,他是充满尊敬的,尽管卢植对他与宦官走得近多有不快他知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一切的是非曲直从现在追溯过去,好似早就注定,可他初入洛阳时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沿着笔直的玄武道走到哪里。他也曾试过与公府子弟交心,与太学生称兄道弟,可到头来亲近他仍旧是这些宦官……这一切或许早就注定了。
在洛阳这座巍峨城阙中,他无法选择谁是自己的朋友,亦无法选择谁是自己的敌手。
他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把守着自己的本心,做正确的事情。
这就是他的正道。
“张侯,赵侯……三郎年少无知,曾于殿上弹劾二位,二位大人却不以三郎粗鄙,反而倾心相待,您对三郎的恩情无法言说,今日在下便要启程长安,只能以薄酒祝二人安好。”
对于张让与赵忠,马越有很多想说的,却没多少能说的,这种感觉让人如鲠在喉,却无计可施。
天下士人对他们千夫所指,在马越眼中他们只是两个身体残缺的可怜人。他们在别人眼中有许多错误,在马越眼中只有一个错误,那便是五肢不全的他们不该手握大权。
对于马越的祝酒,张让未多言说,只是抿嘴轻笑一声,勾起酒樽向马越轻轻点头。这种场合,他不愿对马越说太多的话。
赵忠则是由一肚子的怨气,难得自家出府赴宴,这个马三郎竟然不将自己请到上座,强打出一丝笑容,酒樽便重重地叩到几案上。
这个马三郎,也忒不会做事了!
马越不知赵忠是在撒什么气,也不以为忤,只是再度躬身随后便杯酒祝蹇硕。
“蹇兄,相互扶持之恩……”
马越还没说完,蹇硕便摆手将酒樽饮尽,依旧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说道:“君皓府上如此多的宾客,难道还要与某多言客套?去吧,招待客人要紧。”
陛下老大,我老二,你老三,在座的谁都排不上号!
蹇硕就是蹇硕,一句话便开群嘲,庭中众人便都面面相觑,赵忠更是气的挤眼睛。蹇硕言外之意便是这一屋子都是宾客,只有他和马越才是主人,他在自己家吃酒不用人敬。
赵忠坐在蹇硕旁边,却丝毫不惧地向左偏头对张让讥笑道:“瞧瞧,蹇黄门走到马侍中的府上也要横着。”
张让摆手仍旧轻笑,一声不出,他知道马越和蹇硕有些许交情,曾一同共事过,历经荣辱兴衰的老狐狸与在座的许多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等着看马越的反应。
马越都还来不及说什么蹇硕便将酒饮尽了撵他,这做派让马越也有些不爽,他可还供着手呢……尽管如此,他还是故作自然地收回酒樽一口饮下,笑道:“那蹇兄自便。”
过了蹇硕,后面便是太医令张奉、北军赵融等外人,自家人他倒是一杯酒便带过了。
他很久没有喝过酒,依次礼敬众人已经令他有些头重脚轻,走回座位,轻轻拍手,马瑜马力二人便招呼着门客抬着烤到金黄的羊挪到庭中。
明日他即将启程长安,开始自己主政一方的日子,这是走之前最后的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