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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混过几天江湖草莽,知道夜袭最难防备,黑暗中有人冲进来,有时候甚至来不及抵抗,大家反而会自相残杀,再发现的那瞬间,这新丁已经琢磨怎么逃了,却没想到反应的这么迅速,看着下面一系列反应,他不由自主的心安了。
不仅仅是他慌乱,遭遇事情的新兵队也很慌乱,可领队的老兵队正不慌,只是按照预定的计划一步步来,领头不慌,下面的人也就安心照做,开始时队伍还有些许混乱,等老兵队待命的时候,一切都整齐了起来。
“篝火堆被沙子盖住了”“没有敌人”吆喝声传回来。
这边简单处理了下篝火堆,又把篝火重新点燃,大家尽管没说什么,但都对赵进的这个安排感到佩服,看着耗费多余,没想到有这样的妙用,这篝火几乎可以当成是哨兵了。
按照预先定下的规矩,换班时前队提醒后队要小心在意,从夜中这一班开始,赵字营都是警惕非常,不过一直到天亮,也再没什么异常。
赵进起床练武之前,先跟着刘勇去看了篝火熄灭的地方,这时候的何家庄还没多少人起来,安静的很,篝火熄灭位置的外围能看到纷乱的脚印,还有几块像是包袱皮一样的破布。
“半夜挖土不方便,直接用布包着过来的,他们要取土也只会在这附近,派人去搜,找到之后就能判定大概的方向了。”赵进开口说道。
搜索的人很快回来,就在北边偏东的小道上拐过来,就连没什么经验的新丁都能看出踪迹,那边最起码有几十号人甚至更多的过来,因为那条小道的新发嫩草被踩平不少,树枝也有挂断。
派过去的人也询问了来路两侧的住户,住户们不是说没听见,就是说听到外面有动静,但是不敢点灯开门,这也是正常,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敢乱出门,万一被贼人惦记上,可就是给自家招惹祸事。
“还真是等不及了”赵进冷笑着说道,至于到底是谁做的,他不感兴趣,因为有太多的敌人会出手,索性不去计较了。
他们几个起床,连同最后一班值夜的刘勇一起,先吃了早饭,骡马店和客栈都很会做生意,早早的派伙计在这里盯着,看到赵进他们起床,急忙回去安排,不一会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送过来。
就算不在赵进身上发财,何家庄的这些生意人也知道今后这边谁来做主,自然要巴结讨好。
“大哥,你这主意还真了不起,等于咱们凭空多了哨兵,大哥,你怎么知道的?”吃早饭时,吉香很是兴奋的问道。
这个可不是从前的经验,而是二叔赵振兴的传授,当年平播州杨氏之乱,明军经常在山地和树林中扎营,而熟悉丛林的西南各族往往会趁夜偷袭,无声无息的造成杀伤,对此明军上下极为头疼,到最后就用了这个笨办法,在营地周围点篝火,哨兵在篝火内侧暗处,彼此呼应,不管你怎么善于隐藏,总要经过火堆,那就没办法偷袭了。
而何家庄这边四周只有一处地势稍高,总体上一马平川,点火之后更没办法隐藏着偷偷过来,只能灭火或者硬冲。
“知道我们有了准备,他们可能会再试一次或者不再夜袭,而且即便没有篝火,以咱们防备,他们也不可能占到便宜,夜里可不是这么好闯的。”赵进判断说道。
“大哥说的对,不少人夜里都看不清楚,而且夜黑心慌,很容易走丢掉队,有个动静就要出乱子,能夜袭的都是强将精兵,咱们这里随时拿出一百几十青壮,又是据守大宅高墙,他们不拿出五百精锐来根本没有胜算。”董冰峰附和说道。
说到“五百精锐”这个数目,大家都安心许多,他们对自家训练的家丁很有信心,相对于赵字营还能被叫做“精锐”的力量,而且一次拿出五百人,除了官府之外,南直隶地面上又能有几家做到这一点。
“白天训练不要太过疲惫,给他们留些体力,多安排老兵和新兵对打。”赵进又做了安排。
几名伙伴对视了眼,陈晃先皱眉说道:“这伙新丁什么都不太懂,队列都站不起,现在就教他们打?”
“晚上不好闯,必然会白天来,敌人不会光天化日的冲进来,只有凌晨蒙蒙亮,或者下午将要天黑这两个时候,而且他们不会等咱们防务完备了再动手,肯定要越早越好,开打就在这几天了。”
听到赵进这么说,众人神色都慎重起来,赵进沉声继续说道:“从现在起,大家外出都要穿戴盔甲,石头那一队就守在武库边上,真要开打,就把所有的甲胄都穿起来,昨天安排的事情,一切都要抓紧,另外,收购木柴的价钱向上提三成,不管是晚上的篝火还是要开工的酒坊,都要大量的燃料。”
昨晚动静闹得那么大,附近的肯定有所听闻,今天大家对待赵字营的态度就稍微冷淡了些,不过商人们私下议论,都觉得这赵字营上上下下虽然年轻,可做事有章法的很,没准还真能在这何家庄站稳了。
上午照旧操练家丁,赵进注意到训练的质量和效率明显有提高,伙伴们不用亲力亲为,只是看到不足之处过去纠正指导,原来一个人面对上百几百人,现在一个老兵训练二十几个新兵,更加细致,督促的更加周密。
吃过午饭,刘勇却过来找赵进,赵进的伙伴们已经养成了默契,刘勇来找的时候,大家尽量让他们两个单独谈。
“你现在是这边的大管家,把你从前那些人手,真正放心的都招募过来,能签个绝契最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为咱们做事。”听到赵进的话,刘勇连忙点头。
“大哥,城内传来消息了。”那些老骑兵传递的消息直接交到赵进手中,而刘勇这边的,则是那些化装成商贩路人的年轻人传递的,人做事都是从生疏到熟悉,开始破绽百出的伪装和隐藏到现在已经很是不错,那几个往来的年轻人根本没人怀疑,甚至有人背来的货物还赚了钱。
“大哥,城内各处都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个去货场送信的小子说了点事。”说到这里,刘勇欲言又止。
“就咱们兄弟两个,你说就是了。”赵进淡然说道。
“传消息的骑兵去和兆靖说了整编事情,王兆靖那边问的很细致,问的时候在笑,问完之后有人听着屋里好像砸了杯子”
听刘勇说完这个,赵进总算知道为什么欲言又止了,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开口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他想多了。”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赵进直接对刘勇说道:“你今天回徐州城,去找刑房李书办,让他找如惠和尚,让他打听云山寺的僧兵放在那里,然后让城里的混混们全都给我出去打听,大几百人的队伍在那里都是显眼无比,怎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山寺的僧兵足有几百人,这么一队人肯定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可赵进这边却一直打听不到消息,这让他极为恼火。
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赵进心里大概有数,城内城外的江湖草莽,三教九流的牛鬼蛇神都在观望,他们也觉得赵进出城后没了屏障,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两说,云山寺和孔九英的人马虎视眈眈的,早晚要见个高低,等双方分出胜负后再下注也不迟。
到了下午,何家庄,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改口叫赵家庄了,这里忙碌的热火朝天,何家庄的庄户男丁,跟外地客商们做活的伙计劳力都被赵进调动起来,赵进给他们三倍的工钱,他们当然愿意。
倒三角的木栅被做出来,何家大院周围的路口被挖出了壕沟,上面用木板作为桥梁,看到他们这么准备,有些小心的何家庄百姓开始去走亲戚,兵灾人祸的总要去躲躲。
管理内务的刘勇千头万绪,一时间走不开,午饭后又忙了一个半时辰才出发,已经喊了名老骑兵骑着健马带他回去,不然回到徐州城之后,城门就要关闭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刘勇又随着两辆大车返回,大车上都是装着粮食的麻袋,看着份量很重,车轮在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车辙,这几天,运送各色物资在何家庄进进出出的大车太多了没人注意这两辆大车。
倒是刘勇带着大车直接进了何家大院,离开的时候壕沟还没挖,回来的时候,大车已经进不去了,刘勇没有用何家庄的劳力,反而去里面喊出了兵丁帮忙,赶车的几个伙计也被他带了进去,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什么人会在
看到这几个伙计后,赵进他们倒是愣住,因为这里面有严黑脸,还有陈晃家里的下人。
“大少爷,太爷和老爷让小的给这边送些兵器。”
听着伙计介绍,大家才知道粮包为什么这么沉重,这里面装着两千支箭,五张弓,还有两百根长矛,二十把朴刀,伙计也是陈家的老人,对立面的门道很了解,按照他的话说,老太爷和老爷以及其他几处都用了点力气,然后徐州武库就有些“破烂”的武器要丢掉,这些兵器就这么过来了。
对于一支近千人的队伍来说,这点兵器算不得什么,但用处也不小,真正开战,箭支就是消耗品,而长矛刀剑之类的损耗也很快,破损的兵器虽然一样用,可杀伤就差很多,如果能及时更换,在某些时候足以救命。
但这些东西比不得严黑脸带来的消息,严黑脸一进院子就是满脸惶急,不住的使眼色,示意赵进把无关人等都赶出去。
“进爷,孔九英的来了足足二百多骑,云山寺的僧兵合计六百,他们就在云山寺萧县下院的一个庄子里驻扎,就是楚王亭那个庄子。”
“楚王亭?距离咱们这边两个时辰不到”听到严黑脸的话,赵进脸色阴沉,其他人立时哗然。
徐州是汉时楚王封地,楚王亭就是所谓楚王停驻过的亭子,是个大庄园,本以为是萧县土豪的庄子,没曾想也是云山寺的产业,距离这里这么近,这还真是灯下黑。
不过让赵进他们脸色难看的不仅仅是这个距离,还有这人数,泡河沿的孔九英果然是大豪,居然越境派过来二百多骑,这等手面,就算大明官军恐怕也只有参将游击这一级才能做到,云山寺的六百僧兵更不必说,所谓僧兵过千无非是夸张,但这六百人也是实打实的力量,面对只有几十名不太靠谱的骑兵,一百多老兵,四百多新兵,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何家庄之处,那是绝对的优势。
但不好的消息还不止这点,严黑脸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今早在城内看到了一个僧兵里的师弟,他来城中买酒,一买就是二十坛,小的趁着落单的时候拽住他,许了他五百两的好处,这才知道这件事,之所以买酒,是要开战前给他们壮行,庄子里都存着酒,不是喝光了不会出来买,急着来买,肯定急着来攻,那师弟劝小的躲避”
“你怎么跟着大车出城?”
“城内多了不少云山寺的面孔,小的怕走漏消息。”
大家一起看向赵进,赵进沉吟一下,肃然开口说道:“天黑之前,日出之前,只有这两个时候来攻,现在距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了,刘勇,立刻安排人敲锣喊话,何家庄戒严静街,就说大股响马来袭,各自呆在家中,集合青壮准备抵御,任何进入闯入家中的人杀了就是,后果我来承担。”
刘勇答应一声,向着外面跑去,赵进转向其他人:“立刻集合各队,将何家大院周围撤掉木桥,摆上木栅,将武库的盔甲全都发下去,弓箭手等高,所有能盛水的东西全部装满,把除了院门外的门板都拆卸下来,上面蒙上棉被,现在开始,快”
他话音刚落,伙伴们都朝着各处跑去,铜锣声,吆喝声,开始在内外各处响起,整个何家庄突然沸腾了。
每个人都在按照赵进的安排忙碌,营房里的那些木床也被搬了出来,在高墙后面搭成简单的木台,弓箭手可以爬上去射箭。
水缸,水桶甚至水盆都装满了水,这时候何家大院里的水井起了作用,门板也被拆卸下来,那些旧被褥浸湿了之后直接盖上去。
外面已经响起了叫骂声和哭闹声,这倒不是外敌来袭,而是这时正是何家庄最闲适的时候,庄户百姓和外地商贩忙碌一天后歇息下,还有人过来看看赵字营的新鲜景,没曾想突然就要戒严。
赵字营才来这边,即便曾经屠灭了何伟远满门,可存在感依旧不强,这光天化日太太平平的,突然就说有大股盗贼来袭,这可是几十年没有的事情,也就是当年闹白衣贼刘六刘七过境的时候有过,可那也已经是传说了,突然间来这么一出,大家都觉得不可置信。
何况敲锣喊话的人并不强制,只是通知到了,有人觉得宁可信其有,急忙回家闪避,有人却不在乎的暗自嗤笑,不管信不信,看到何家大院这边撤掉木桥,摆上木栅拒马,那些丁壮全副武装的奔走不停,不信的人也怕了,急忙朝着家里赶,这行动不一,彼此推搡让场面乱成一团。
倒是骡马店那边不太一样,贩卖牛马的商人们本身就有武装,经历的事情也多,看到这个场面,立刻集合人手,关闭店门自守。
外面这般嘈杂喧闹,连带着里面集合起来的新丁都不安起来,只不过这时就体现出分队的好处,队正们大声吆喝命令,让手下不至于混乱,其实所谓老兵比新兵也不过打几个月一年而已,而且他们的脸上也有慌乱,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了头,就一定要表现出个样子来。
那些本来慌乱的新丁看到领头的人没有乱,他们的心思也跟着镇定了些,只不过每个人的呼吸都很粗重,脸色或者通红或者惨白。
乱糟糟一阵之后,何家大院外的何家庄安静下来,只是这样安静的气氛更加压抑,赵进披挂完备,手持长矛站在院中,刘勇急匆匆的赶回来禀报说道:“外面的庄户商家差不多都回去了,也有人跑出庄外,我让咱们的两个人跟着过去,万一有事,他们就会回城报信求援。”
“这么大场面”内外肃杀的时候,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出声说道。
赵进皱眉回头,从声音上他就能知道,是董冰峰带来的那些老骑兵,对赵字营新老家丁们很紧张的场面,对他们这些见过阵仗的前亲卫家丁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转头之后,看着轻松自在的九个人,赵进突然发现这种调侃也有好处,最起码自家的那些新老家丁也跟着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