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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乱不是一两天能够平定的。张经大胜,歼敌两千固然可喜,却尤未连根拔起,只是一场气势上的胜利,只要有那几个人还在,倭寇的主力就依然在,张经设伏歼敌的确高明,但拓林的寨子毫发未损,该盘踞的接着盘踞。
也许张经早有计划一路高歌猛进,平定杭州湾北岸,但他没这个时间了。
拓林镇中,本地人该死的死,该逃的逃。
一大户宅中,身着黑色僧袍的短发男子立于堂中,正看着墙上挂的地图出神。
内堂中,一高挑女子幽幽飘出,身上只披着白纱睡袍,见和尚正在沉思,也不扰他,径自站在他身旁也一起打量起这份地图。
“这次又失败了。”和尚淡然道,“为何天数总是站在大明一边。”
女子静静伸出双臂盘住和尚,柔声道:“杭州而已,咱们不回去就是了。”
“我要回去。”和尚回身一把抱住女子,眼神中充满了热辣,“不仅是杭州,还有秦淮,我们要站在最高的地方,亲手杀死那些曾经羞辱我们的人。”
“这些真的不重要了。”
“我说重要,就重要。”
和尚话音未落,将女子推在桌上,按着她死啃起来,好似要将她吃个精光。
女子微微呻吟,也不反抗,反是沉浸其中。
这种时候,总会来个扫兴的,一秃着前面大半脑袋,后脑头发高高扎起的壮年男子兴奋推门而入,刚要说话,见二人亲昵,又连连尴尬转头。
和尚也不在意,一面继续摸索狠吻一面问道:“何事?”
“首领……张经被抓了。”
“哦?”和尚一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女子,“何罪?”
“据传,是张经手上兵太多。道士皇帝怕他造反。”
“哈哈哈哈!”和尚闻言大喜,“妄杀忠良!杀吧!杀吧!看大明还有几个能战的!”
“是,首领。道士皇帝的确愚蠢。”男子背身问道,“可咱们刚刚吃了败仗。那些个倭人首领也不痛快。”
“无碍!他们马上就能痛快了!”和尚大臂一挥,“速速召集二十路首领!这仗还没打完!”
“可是……”男子恍惚没什么自信,“我们损失惨重,倭人那边都想回去了。”
“回什么回!”和尚大喊道,“告诉他们!杭州!天下第一城!数不尽的美女财富!张经一走。唾手可得!!”
“是……”男子领命而去。
和尚这便整理衣装,再次回身望向那副地图,死死盯着杭州府:“倒要看看,大明还有谁。”
女子柔然起身,也不再要,她知道男人要忙真正的事业了。
女子站在他身后,重又轻轻环抱,叹了口气:“还不够么。”
“不够,不够,永远不够。这烂透的大明,总要有个人摘下来。”和尚目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杭州一取,浙江唾手可得,南京近在眼前。踞天下富庶之地,倒要看看那道士皇帝如何修仙!”
女人看着和尚的眼神,知道是劝不住了。
倭寇倭寇,倭人终究只是工具,几个中国人之间斗争的工具。与其说是倭乱,不如说是中国人内部出了乱子。
这位和尚至少说对了一件事。他口中的道士皇帝这当口儿真的没法安心修仙。
可以说皇帝昏庸,但不能说他傻。
他比谁都清楚张经的本事,下旨逮捕军功赫赫的老臣,打了胜仗的总督。怎么看都不合逻辑。但在他的逻辑中,只有两件事是重要的,一是皇位,二是修道。
百姓安康,国泰民安,富民强国一类的事情。在这两件事面前,通通是一纸空谈。各路消息传来,张经的存在已然威胁到了皇权的稳固,此人德高望重,东南一系勇将皆是其亲信,此人一旦改旗易帜,真的找不出一个能与他抗衡的人物了。
更加让人不安的是李天宠,从不同渠道来的信息,这位始终与汪直暗中勾结,外加其唯张经马首是瞻的作风,很难不惹人联想,若东南将领与汪直里应外合,一切就真的不好办了。
赵文华所在严党之所以强悍,强悍在并不止是某个个人,而是个整体,一旦三公六部五寺九卿众口铄金,这个人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何况这次还搭上了一个督察院。
张经抓了,倭寇还在,胡宗宪不足统领大局,东南总督依旧要有。
亭中,道人闭目问道:“何人可继?”
老人停顿片刻:“陛下定人选,老臣述利弊。”
道人微微一笑,满意地将一纸文书推上前去。
老人默默打开,熟练地撇开八股套话,直望笔墨最重要的两处。
【御倭十难】
【去来飚忽难测,海涯曼衍难守。】
【水陆勾错难战,鬼蜮变诈难知。】
【盘据坚久难备,居民柔脆难使。】
【土地泻卤难城,主客兵力难恃。】
【刍粮匮乏离措,将领骄懦难任。】
【平倭三策】
【据海上,陈前马迹,诸托倭夷出没之路,置福船二百、仓山船三百,与两浙兵船会哨于诸岛之间,来则击之,去则捣之,制人而不制于人,上也。】
【以捷船五百,迭哨于苏州、海口,选土兵万余,列戍于松江之护塘,俟贼登岸而掩击之,中也。】
【集松江轻舸五六百艘,游哨于黄浦、吴松、太湖小港之间,使贼步不敢深入,舟不敢横行,下也。】
“十难”道尽倭寇之凶恶,非常人所能战。
上中下三策,上策是拒敌与海上,中策为湾口,下策为河路。
不论高明与否,上书之人至少充满了对平倭的信心与思考。
老人自然也清楚这东西是谁写的,这位苏松巡抚虽同李天宠一样受张经指挥,但却保持了合适的距离,没像李天宠一样连带遭殃,可以说这位既不是张经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人。
皇上也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看中的此人。
待老人看完,道人饮茶轻语:“朕只求长治久安,休要这些蛮夷扰了清静。”
“嗯……”老人放下了上书,“那老臣来为陛下述利弊。”
道人轻轻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