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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大人们都能舌灿莲花,一篇篇说辞无一不让人动容,老百姓们群情激动,纷纷慷慨解囊,少的一个铜板,小到一双袜子。只是杂乱的募捐之物需要整理运输,尚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说呢”
徐立前言语之中显然蕴含着许多嘲讽和悲凉。
赈灾,绝对是朝廷该有的责任。
从前朝廷日子艰难没有银子,就连皇宫里的贵人们日子都紧巴巴的,用这种募捐的法子,那是无奈之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眼下,朝廷分明才收入了一笔意外之财!
却藏着掖着,不肯拿出来!
徐立前甚至怀疑,若不是他让徐家人特意闹了一场,对面南通的洪涝天灾,朝廷会不会一直装聋作哑视而不见甚至封锁消息!
“那笔银子呢?”徐玫轻声问道。
“据说,朝廷拖欠数年的俸禄,终于补上了两年的空额,大人们总算不至于挨饿了。”徐立前淡淡地道:“剩余的,依旧被封存着。”
徐玫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但听到这样的话,依旧十分失望。
她沉默片刻,轻声问徐立前道:“那大兄,你说,朝廷留着那笔银子做什么用呢?官员俸禄要补发一些,这能够理解,毕竟不是所有官员名下都有许多产业,也有一些清廉之人是需要俸禄买柴米油盐的。”
“但剩下的不是还有许多么?”
“眼下的大夏,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赈灾救民更重要的事情吗?”
“要知道,只要新帝拿出诚意赈灾,那就会赢来无数民心!若分明有银子不用在救民上,那岂非是昏君所为!”
徐玫多问出一个问题,徐立前的脸色就多难看一分。
他回答不出来。
曾经他在徐玫面前对新帝和周太傅称颂有多称颂,此时面对徐玫的疑问,他就有多难堪,多悲痛,多愤怒!
“大兄。”徐玫抬眼看向徐立前,眼神清冷,道:“有人想藏着那笔意外之财,我们不能让他如愿。”
“再说,胡不为肯定也是看着大夏朝廷需要银子,看着新帝和周太傅需要银子,才供出那笔失踪银子下落的。他肯定不会想看到,那笔银子被锁在暗室之中,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徐立前神色一肃,片刻道:“我知道了。”
“玫儿,你放心,我会努力去做的。”他再次保证道。
徐玫摇摇头:“我放不放心,又有什么关系?我在想,你留在南通的那个小婢女阮小妮,我还是很喜欢的。【愛↑去△小↓說△網w qu 】不知道她有没有活下来。”
那个小丫头,一开始黄黄瘦瘦的,失去了亲人庇护,茫然独立在天地之间,不知道怎么活下去。那时候徐立前遇见她,十分怜悯心疼,将她带回了家。他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自己在想:大约人最可怜最卑微最让人同情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阮小妮那样了吧?
现在看来,他那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徐立前的心本来痛到了已经麻木,但此时就要是敷过了麻药的伤口又被洒上了盐一般,疼的他几乎就要抽搐!
“大兄,我们很快就到了。希望还来得及。”徐玫低声道。
“来得及。”徐立前沉重地道:“一定来得及。”
……
皇宫。
新帝面容沉痛肃穆地从天坛祭台上走下来,走过一路高呼叩拜的百姓,回到龙御之内,离开了百姓视线之后,脸色立即变得无比黑暗难看。
甚至有些扭曲了。
那些杂乱的捐赠之物一桩桩一件件都如同一个个大耳光子似的,打的他的脸啪啪作响!
他一个皇上,当成这样,只怕亘古难寻了!
“朕为什么就不是个昏君!”新帝恶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将桌面上的青瓷茶盏砸的跳动了好几下。
一边太监见状缩在角落里,半点不敢露头。
幸好,新帝砸过了一下之后,便颓然坐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了皇宫,新帝请了周太傅到乾清宫,黯然道:“老师,朕后悔了。朕当初就不该来坐这个位置。那样的话,大夏江山哪怕真的崩塌了,也不是朕的过错。朕根本不必负疚。”
“明明有挽回的心思,却眼睁睁地看着不努力去做……”周太傅摇头,道:“陛下您除非不是出身皇室。不然,若只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大夏江山崩塌而丝毫不曾努力,您只会更加内疚痛苦!”
“而眼下,陛下一直都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努力挽救大夏江山,努力在让百姓们过好日子。”周太傅道:“陛下努力过了,且不论结果如何,至少他日回首,能问心无愧。”
新帝心情平复了一些,依旧苦涩地道:“老师,是不是做昏君都很容易,而做一个好皇帝却是非常之难?”
“那是当然。”周太傅道。
“南通的灾情,朕真的不是有意故作不知的。”新帝闭上眼睛,似乎十分痛苦。
“一切,都是老臣的意思。”周太傅平淡地道:“是老臣擅自主张,隐瞒灾情,隐瞒了皇上。皇上最后方才知情,是老臣的错,与皇上您无关。”
“老臣已经缴纳了罚银一千两,充作南通赈灾之用。”
新帝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江南入秋之后反常多雨,极有可能会引发灾情。这种天时情况,周太傅早早就与他讨论过的。灾情如何,如何救治,损失多大,缺口多少,所有的这些,他们都是反复讨论过的。
只是后来,江南终于开始有小的灾情报上来,那时候朝廷才刚刚取回那笔银子,才给官员们补发了一点儿俸禄以安抚人心,才准备按照计算拿出一部分银子购买物资预备赈灾……
但,洪光道长又一次出现在这乾清宫。
新帝才一闭上眼,就觉得似乎洪光道长又在这里某处诡异出现正看着他,他内心一哆嗦,骇然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周围只有周太傅在,松一口气之余,又颓然苦笑。
“老师,朕快撑不下去了。”新帝道:“朕已经几个月都没能睡一个好觉了!现在朕在这皇宫里住着,感觉就犹如光着腚站在人群里一样,四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朕,朕找不到任何一丝丝的安全感!”
他的双眼满是血丝,言语神态之间已经露出了些癫狂之意。
“老师,你无法想象,随时都会有人出现在你眼前轻易杀死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朕真的要疯了!”
“朕有时候干脆地想,去他妈的,朕这个皇上不当了!你洪光老道要老子的命你干脆拿去算了!早死早投胎!去他妈的!”
新帝一连说了许多脏话,口中不断咒骂,状若癫狂。
周太傅看了他一眼,又再次垂目,望着茶香袅袅,平平淡淡。
新帝发泄一番之后,似乎累了倦了,冷静了下来。他没有立即同周太傅说话,端起茶盏狂饮了几口,喘着粗气放下茶盏,颓败地坐回了椅子里,仿佛茫然无神。
“这笔意外之财,本尊要了。”
那一日,洪光道长出现在他眼前,目光淡漠地看着他,不容他有半点拒绝。
是啊。
之前,他说大夏朝政艰难,只是勉力维持,抽不出银子去修陵……洪光道长愿意理解。但那笔银子却是“意外之财”!不属于从岌岌可危的大夏财政抽出来的银子!
若新帝再敢开口拒绝,那就是刻意反抗洪光道长!
洪光道长绝不会再听他任何解释!他敢多说一个字,洪光道长就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他只能答应了“是”。
也是从那日之后,周太傅听说了洪光道长来过,就再没有在他面前提任何关于江南水灾的消息。似乎,江南的雨水真的就停了,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而他自己,也再不敢向任何人问起这一点,小小翼翼地上朝,只当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前几日,有人堵在了皇城前面,为江南灾民请愿。
事情再也瞒不下去。
再瞒不了自己!更瞒不了京城百姓!
若是朝廷再不作为,那民心就先崩塌了!
库房里的银子不能动,只能由周太傅率领着所有文官们舌灿莲花,到街头到百姓中间去一场场地去演说,去从老百姓身上搜刮银子粮食!
再然后,就是今日,老百姓们捐的所有乱七八糟不知能用不能用的东西收集在了一起,他这个皇上亲自出面向老天爷请罪,向他的子民们鞠躬拜谢。
就像是戏子!
新帝想到这里,甚至没觉得有多难过。或许,已经麻木了吧。他想。
“这桩事情,到此总算是圆满解决了。”周太傅开口道:“国难,则民生多艰。南通百姓受了大灾是不错,但百姓们一致援手,不论能援助多少,他们也该感激和满足了。”
“因为,国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老臣相信,所有人都会体谅陛下难为,只会更家拥戴陛下您,而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但愿吧。”新帝揉了揉太阳穴,对周太傅苦笑道:“老师,能不能请您在这里多坐片刻?有您在,朕心头踏实一些。”
“自然。”周太傅道。
新帝感激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疲倦极了,一闭上眼睛,就坐在椅子中陷入了梦乡。
连薄锦被都没有盖。
周太傅默默看了新帝一会儿,将目光投向殿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盏茶时间。
一名红袍太监满脸大汗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过来,周太傅认出他是大内总管,皱眉起身迎了出去,阻止他闯进大殿扰了新帝睡眠,低声呵斥道:“庞总管这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太傅大人不好了!”庞总管急忙开口道:“库房走水了!”
周太傅心头一惊。
他正要问话,却听到背后新帝的声音传来:“哪里库房走水了?”
“就是户部那个库房!”庞总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埋头道:“陛下下令贴了封条让人把守的那个库房。”
新帝已经快步走了出来,闻言身体不禁晃了一晃,一口血从胸口涌出来,正好喷了庞总管满头满脸!
庞总管不敢动,将身子蜷缩更紧,头埋的更深。
“皇上!”周太傅扶住新帝,对庞总管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御医!”
“哎!”庞总管答应一声,爬起来就向外跑了出去。
新帝登基之后,最苦最难的,就是他们这些在后宫里斥候的奴婢了!不说任何好处捞不着,更日日战战兢兢,只怕被哪个主子的怒火迁怒到了,平白挨一顿打!
不说庞总管的心思。
周太傅扶着皇上回到殿内坐好,责怪道:“皇上当爱惜龙体!”
“老师,您听到了吗?”新帝似乎并没有听到周太傅的关心之语,双目呆滞无神,口中喃喃道:“库房着火了。烧了。都烧了。”
“这是天要亡我大夏!”新帝淌下来,和着嘴角的血丝,看起来十分凄凉哀恸。
“皇上,不至于的。”周太傅安抚道:“走水而已,金子银子是烧不坏的。少不了什么。”
“老师,朕不是傻子。”新帝黯然道:“金子银子还在那又怎样?房子被烧了,金子银子就要露在外面被天下人知道了!它们再也藏不住了!”
“所有的大夏百姓,只需一夜之间,就都会知道,朝廷原来是藏着好多好多金银的!”
“可笑从皇上到太傅到文武百官再到那些太学里的自以为肩负使命的读书人,刚刚还在向老百姓们哭诉说朝廷难,朝廷难的堪比乞丐,鼓动着老百姓们捐钱捐物!”
“我们是把老百姓当傻子啊!”
“一把火,把朕所有的民心都烧没了!”
“真狠啊!真狠!”新帝按住胸口,眼中迸发出仇恨之火,咬的牙齿出了血,道:“查!给朕查!这到底是他妈的谁干的!”
“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是,此人该死!”周太傅冷声说罢,又劝新帝道:“但无论如何,皇上您是大夏的希望之系,万万不能有事的。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外面的事情,都交给老臣吧。”(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