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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祖在位二十二年,郑和下西洋有关的使节来华就有三百一十八次,平均每年十五次;永乐二十一年,出现了 十七国使节一千二百人到明朝朝贡的盛况。明成祖为了“以柔怀人”,还允许使者带私货来华贸易。为接待海外宾客,太仓还开设了娄江西馆、娄江南馆。于是,来华使者们回国的第一站——刘家港,成为最为便利的贸易集市。
“海外使节多是拿宝物、香料、药材、珍奇动物等换取中国民间的瓷器、丝绸、茶叶、漆器等物品将一个太仓之地渲染得热闹非凡,那个时候,最繁华的不是苏州城,也不是北京城,而是这太仓之地。
但这种盛世繁华,随着永乐的死迅速变得黯淡了不少,洪熙年,登基为皇帝的仁宗,即位颁布第一道圣旨,下西洋诸国宝船,悉皆停止。因朝贡贸易而繁盛的刘家港便丧失了其优越地位。到后来朝廷严行海禁,不准片板入海,码头贸易黯淡,太仓之地开始慢慢淡出了世人的视野,虽是如此,但昔日的繁荣之气息还在,随着重下西洋的圣旨传来,沉寂多年的太仓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离太仓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古时称沙头,早在宋、元时已集市成镇,到明初时,大批商人应运而生,临水建筑拔地而起,成为太仓一大镇。俗称“东南十八乡、沙溪第一乡。”其中沙溪老戚浦两岸的古宅民居错落有致、鳞次栉比,而离镇上不太远有一座破庙,庙宇不算大,但因为供奉的是碧霞元君,民间传说的碧霞元君更神通广大,能保佑农耕、经商、旅行、婚姻,能疗病救人,尤其能使妇女生子,儿童无恙。如此神通,自是让这一带的女子信仰碧霞元君特别虔诚,在各地建有许多“娘娘庙”,并常在左右配祀送子娘娘、催生娘娘、眼光娘娘、天花娘娘等四位娘娘。因此口彩很好,凡是路过的客人、商人、寻常百姓都会来看一看,而那些水手,或者出海的渔民,总会进去烧一束香,讨个一路顺风的口彩,因有了这座小庙,加上镇的位置不错,几年的功夫,小镇变得热闹非凡,俨然比得上太仓、刘家港,绕着小庙四周卖米面、京城之地的腌菜,或者是海上带上来的海货都摆了街道的大街小巷,让这个江南小镇变得热闹非凡。
比起不远处的太仓、刘家港,这里显然更像个繁华的江南,但过往的人都知道,小镇的繁荣得益于西洋的停止,一旦朝廷重下西洋,重建市舶司,小镇终究是小镇,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宁静。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至少眼前这座小镇是繁荣的,是热闹的,谈宴游嬉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这里没有金碧楼台,也没有鲜衣怒马,更没有纸醉金迷,有的只是阳春白雪,以及那些因为雪灾露出淡淡如淡淡水墨般的饥色,偶尔几声有气无力的叫喊,这颜色在文人墨客的眼里,自不是什么好颜色,所以难得有文人墨客会吟唱一首小曲,或者临摹一副画卷。
但细心之人还是有那么几个,他们将这小民的饥色,与四周皑皑白雪,渡口的沧桑加以渲染勾入画卷,于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登时变得动人起来,古宅民居错落有致、鳞次栉比,行人熙熙攘攘,配上江南春雪,竟也有一番别致的美。
只是这样的美,这样的精致,能欣赏的又有几人呢?
今日是农历十月二初八,是一年一度的庙会,所以就算是这样的大雪,猫了一夜的百姓,商贾、文人墨客都会来凑这个热闹,因雪灾饿着肚子的饥民希望趁着这日子讨口吃的,好填饱饿了一夜的肚皮,商贾则希望趁着人多,将私藏了一冬的货物高价卖出去,而文人墨客则希望能在这熙熙攘攘的古镇之地,找一些灵感,写出一首明传千古的诗词,而渔民则希望接着今日这个机会,去庙里上一炷香,希望今年的寒冷早些过去,好早一日出海,各人抱着各自的目的,汇集与这不大,却繁华的小镇。
此时的庙宇里,已涌满了商家、渔民,因此铜臭味儿,鱼腥味儿十足,与这里各种气味夹杂相比,庙宇左侧的偏殿就=显得清香了许多。
此时一个素衣女子,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双手合什,在碧霞元君面前虞诚地祷告着,微红的嘴唇微微絮动,发出轻微的絮语,宛如天籁。
这里虽说是偏殿,但其装饰,并不破败,佛像的身子也重塑了一番, 显得越发慈眉善目,坐下的香炉插满了香火,焚香袅袅,倒也多了几分仙家气象。
按说这样的一座香火旺盛的偏殿,又是今日这样的日子,本该人满为患才是,可奇怪的偌大的偏殿,竟只有这一个素以女子,仿佛这庙宇本就是为她一人所设一般。
那素以女子对此一脸的坦然,不知是不是被庙中的宁静气氛所感,整个人儿也变得宁静起来,尤其是那张佛光下的脸庞,娇柔,安详,偶尔抬头至于,眉宇间透着几分妩媚,配上房屋里的古佛昏灯,旧砖破瓦,那张脸儿仿佛就如景德镇刚刚出炉的青花瓷一般,光彩照人。
那女子安详祷告了一番,又对着佛像毕恭毕敬的行三拜九扣的大礼,这才从蒲团上爬了起来,一直在旁的丫头,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主仆二人缓缓转过身来,柔和的灯光映射除两人的容貌来。
那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淡眉大眼,瓜子脸,配上一双挺巧的小鼻子,让那张尖尖的下巴越发有着几分狐媚。一身素衣颜色灰浅,这样的颜色,寻常的女子根本不会去穿,就是大男人也难得选上这样的色调,更别说是一个年华正好的清丽女子,但不否认的是,这样的一衫素衣,落在她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女子的面容说倾国倾城或许有些过了,但要说天地间难得的美人儿,倒也不可,这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年纪本身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韵味,一如江南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又如北方的雪,冷如冰霜,但眼前的这女子却浑然没有这种味道,她仿佛就是那太湖中的一叶浮萍,随波而动,因此便多了几分淡淡的哀愁,柔柔的,淡淡的,由内而外,让人生出一种说不出雅致纤细。她身上并不见首饰,唯一的首饰,不过是头上一把玉簪,簪上多了一颗珍珠,雪白的珠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光润鲜明,一如这女子的脸。
这时,那丫鬟将一束点燃的香火递了过来,这女子伸出一双雪白的素手,接过香火转身走上香案前,轻轻往那香炉里一插,双手合什,口里低低呢喃了几句,然后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出来,门前早有两个僧人迎了上来,这女子轻轻轻一揖,才离开了庙宇。
门外冷风微动,那丫鬟急忙拿起斗篷,这种衣服,用以防风御寒。短者曾称帔,长者又称斗篷。其通常无袖,有袖外披一般为明制大袖褙子,既简单,又实用,女子穿好了衣衫,才想起什么,低声道:“他们还没来么?”
那丫鬟道:“怕要等一会儿,小姐你也知道的,那人身份特殊,出来怕是有些不方便?”
那女子眉头微微皱起,自言自语的道:“既不方便,又生出这等花花肠子做什么?”
那丫鬟道:“不是有话儿这么说么,赵客缦胡樱,吴钩霜雪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输赢成败且由后人评说。他们这些人,过着的是锦衣玉食,天下事在他们眼里,还是那把椅子……?”
为首那女子轻轻一叹,喃喃道:“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惊飞;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人啊,总是那么贪心不足,年轻时,总因为这个这个世界只有你,宏图伟业当在只掌之间,仿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谈笑之中;可是一朝梦醒时,你却发觉这一切的一切和你似乎毫无瓜疙,你得到了,却又失去了;得到的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失去的却是你最美好的。当你明白这个世界里你终于有付不起的代价时,人生总是一场大醉方休。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名垂千古,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只可惜无论过去,当下,还是以后,追逐名利似乎总是一些人的生存方式,然而名缰利锁又往往令人痛苦不堪,难以自拔,到头来落了惨淡收场,处世者当深信熟玩。盖求不可得,人或知之;却不可免,谁知之者?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求为?又求之未得,不胜其愠;及其得之,不胜其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