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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头没脑的话旁人听不明白,但在座的可都是大明朝最精明的人,自然没有听不懂的道理。
果然,高谷很快就听明白了,冷哼了声道:“这佛祖不用说是送给了孙太后了,看来王振也是看出来了刘球和与于谦的用意了,皇上这才刚刚露出了整治宦官的举措他就开始着手给宫里进贡佛像了,这摆明了是吃准了孙太后老人家这几年信佛。”
“可不是么,咱们小看这位王公公了!”陈循道。
高谷将嘴里的一块羊肉吞入肚中,又抓了一块丝巾擦了擦嘴巴,道:“可不是小看了,这事儿已经摆明了,王振这是想用玉佛重新获得太后与小皇帝的支持好达到他控制朝政的目的。再任由他这么下去,什么祖宗规矩怕全都给坏了,我可知道了咱们外面的这些官儿,不少读书的翰林入了朝堂碰上了王振可不是做个缉就算了,许多的官儿为了得到王振的赏识,竟行跪拜之礼,着实可恨。”
一直没说话的马状元这时放下了筷子,飞快地撇了一眼杨峥,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道:“高大人说的是,王振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再这么下去,行跪拜之礼的怕不至是外面的翰林了,咱们这帮内阁大臣……?”
下面的话儿虽没说出来,但场上坐着的都是聪明人,哪有不懂这话儿的意思。
众人你看了一下我,我看了一下你,最终将目光看向了杨峥,意思很明显,人家都欺负到咱们的头上了,你老是新任的首辅,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杨峥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见陈循等人的谈话一般,自顾自的将一片薄入蝉翼的羊肉片放入滚烫的火锅里轻轻烫了烫,然后重新捞了起来,放入自己的白色瓷碗里,染上了一层芝麻酱,不顾众人略显愤怒的眼神,送入了自己的口中大嚼了起来,边吃边挥舞着手中的银筷子道:“诸位大人,你们怕是不知道吧,这火锅最好的吃法,是在火锅内添上鸡汤或水,待锅内汤烧开时用筷子夹着羊肉在锅内烫涮,见肉片呈灰白色时,即夹出,蘸着各种调味料吃才是最佳的吃法,哦,好吃,好吃啊。”
高谷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看了看杨峥的神色终究是一言不发。
陈循淡淡一笑,神色不喜不悲。
马状元面上有些搵怒,看了看杨峥面前的羊肉,又看了看陈循等人,终是忍不住喊了声:“大人,你可听到我们说了什么?”
杨峥嘴里嚼着羊肉,含糊的道:”说了什么,不是吃羊肉么,你们不知道这羊肉啊,这锅里集中了涮料、羊肉、蔬菜的精华,味道非常鲜美也很有营养,趁热吃才是人间美味啊。来,吃,吃,别客气。”
“大人……?”马状元盯着杨峥重新喊了声,语调提高了不少。
“怎么是羊肉不好吃么?“”杨峥仿佛对马状元的搵怒一无所知。
马状元一张俊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看就要发作,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大人,马大人是告诉你王振要压制咱们这帮文官了。”
“压制,哪儿,哪儿,刘大人这没影的事儿,你就不要胡说八道,万一被王公公听到了可不好,咱们今日只喝酒吃羊肉,不说公务,不说公务……来,来,陈大人吃,吃。刚下锅的羊肉,趁热吃才好吃。”说着重新伸出了筷子在锅里捞了一块羊肉放入了白瓷碗里。
陈循含糊了声,想起筷子,可看看高谷、马状元铁青的脸,终究是不敢。
“哎,杨大人你可是首辅,得执掌天下才是,可不能再放任王振胡作非为了。”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刘球忽的叹了声,抢过话头道。
“那是以前,今日宰辅可未必能执掌天下,再说了王振一个太监而已,充其量也只是讨好讨好孙太后,一尊玉佛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你们啊这是多虑了。”杨峥笑眯眯的道,全没了往日的沉稳。
众人实在没想到堂堂大明首辅对王振竟是这等看法,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大人这话儿下官可不敢苟同。”坐在刘球左侧的于谦忽的开口说道。
于谦早年以御史职随明宣宗平定汉王朱高煦之乱,因严词斥责朱高煦而受宣宗赏识,升为巡按江西,颂声满道,宣德五年又以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名头大涨,正统六年上书言及朝政,以河南、山西都积蓄了数百万斤粮食。请在每年三月份时,令府州县报上缺少食物的下等民户,然后按分额支给他们粮食,先给豆类和高粱,其次给小米和麦子,最后给稻谷,等秋收后偿还。因年老有病以及贫困而不能偿还的则给予免除。州县官吏任期已满应当升迁的,如果预备粮不足,不能离任。还要命令风宪官员经常监察。”皇上下令施行。河南黄河沿岸,经常被洪水冲开缺口。于谦令加厚建筑堤坝,每个乡里都要设亭,亭设亭长,责令其督率修缮堤坝。又命令百姓种树挖井,结果当地榆柳夹路,行人也不再受渴了。大同孤立在塞外,按抚山西的官员常走不到,于谦请另设御史来治理。又把镇边将领私人开垦的田地全部收为官家屯田,以资助边防开支。他的恩威远为流行,太行山的盗贼为此而不敢露面名头直况钟等人,此番入京觐见,因不向权臣王振送礼,遭诬陷下狱,因两省百姓、官吏乃至藩王力请而复任,可谓是风头正盛,即便是陈循这些内阁大臣也不敢小看了他,这次孙太后能一反常态怂恿小皇帝整治太监就是出在他的手笔,他利用与戍王良好的关系,成功说服了戍王充当了这次倒王的说客,以太监干政种种危害为由头离间了孙太后与王振的关系,可以说这次能取到如此重大的效果,于谦居功至伟,这也是为何陈循这等大臣也不敢轻视于谦的原因了。
“以大人看王振是个怎样的人?”于谦不咸不淡的问。
杨峥道:“还能是个怎样的人反正不是君子?”
于谦道:“既不是君子那便是小人了。”
杨峥虽觉得于谦这话儿太过绝对,但一时也寻不出话来反驳,也就没说什么。
于谦见杨峥没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淡淡一笑道;“大人的话让我想起三个人来。”
“哦,是么,不知是什么人?”杨峥似来了兴趣,绕着脖子问道。
于谦道:“都是好人,其一是齐国的大夫夷射,说是有一日,他陪着国君饮酒,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走出宫来,倚靠在门廊边。受到刖刑的守门人,向他请求说:“您能不能赏给我点儿吃剩的酒?”没想到夷射一听这话,竟然斥骂道:“受过刑的人,怎么胆敢向尊长讨酒喝!还不快滚!”看到夷射发这么大的脾气,守门人就赶快离开了。等到夷射走后,守门人便在廊门屋檐下洒了一些水,就好像撒的尿一样。
果然,到了第二天,国君出来看到水渍,便以为是有人在那里撒尿,于是就怒责道:“谁在这里撒尿?”这时,那个守门人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没见谁在这里撒尿。不过,昨天中午大夫夷射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
果不其然,国君就下令诛杀了夷射。”
四周一片宁静,唯独火锅的肉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带着肉汤独有的香味弥漫在小院每一个角落。
杨峥淡淡一笑,不为所动,道:“不知这第二位是谁呢?”
于谦道:“同样也是一位好人,北朝人鲍邈之,他原来是南朝梁国太子萧统身边的一个太监,颇受信任。太子母亲病故不久要做“生忌”,要一太监值宿一夜,太子便让这个小太监去。不料他竟擅离职守,跑去和宫女鬼混,正巧被太子巡视时撞见。要是别人不杀也得严惩,太子宽厚,没有治他罪,只是不如从前亲近了。哪知这小太监不识好歹,不思图报,反而怀恨在心,探听得皇上身体不适,便跑去密告太子请道士作法,埋蜡鹅咒皇上早死,密谋夺权篡位。太子受此不白之冤,又无法辩解,气急交加,一病不起,不久竟驾鹤西去,时年31岁。”
众人露出深思的神情来。
于谦不等众人询问,开口说出了第三个人来:“这第三个好人便是三国时代吴国皇帝孙亮,据说孙亮路过西边的花园,想要吃生梅,于是就派黄门官到宫中的仓库拿蜜来浸泡梅子,黄门官和藏吏有矛盾,故意将老鼠屎放入蜜中,诬陷藏吏不谨慎。
孙亮把藏吏召过来审问,藏吏跪在地上叩头。孙亮问管仓库的官吏说:“太监向你要过蜜吗?”管仓库的官吏回答:“太监早先索要过,可是在下实在不敢给。”黄门官不同意这个说法,宫中官员刁玄、张邠陈述:“太监、管仓库的官吏说的都不同,请让司法机关彻底查问。”孙亮说:“这很容易知道。”孙亮叫人破开老鼠屎,老鼠屎里是干燥的。孙亮笑着对刁玄、张邠说:“如果鼠屎之前在蜜里,里面和外面都应该是湿的;现在外面湿,里面干燥,一定是黄门做的。”
孙亮又问:“器皿都被遮盖收藏好,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个东西。你有什么事情得罪了黄门官吗?”官吏叩头说:“他以前曾经向我要莞席,莞席有一定数量,不敢给他。”孙亮说:“一定就是这个原因了。”再次问黄门官,自认服罪,于是接受髡刑交给外署,左右的大臣没有一个不惊讶害怕的。
于谦的声音并不吸引人,但低沉的语调配上他一本正经的神情说故事,这几个小故事便多了几分用意。
”大人可是听明白了点什么?“于谦说完,忽的停顿了片刻,身子微微扭转了一下,面对着杨峥扬起脖子问道。
”不愧是救时宰相,才几年不见,成长不少啊,懂得说教了。”杨峥心道,嘴上却哈哈一笑,道:“诸位都知道杨某读书不多,这等典故着实听不明白。”
“哦,那下官就再替大人说一说,这夷射姑大夫只因没了能给小黄门一块肉吃就惹得了杀身之祸,同理,哪位可怜而正直的官员如果不是摊上聪明的孙亮,那么十有八九,小命是保不住的,弄不好还要连累家人,所以说这世道小人再小,哪也留不得,今日的朝堂大人并非一无所知小皇帝年纪小,而王振又是他最信任的人,倘若这位王公公是一味正直高尚的君子到也罢了,可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人,这几年的所作所为足以证明这一切,对付这样的小人咱们能做的除了杀还是杀,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才是长久之道。大人心思活络,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峥不好再继续装傻,道:“那以于大人看这事儿该怎么做?”
于谦尚未说话,在一旁早就等待得不耐烦的刘球急急忙忙地跳了出来,这事儿简单,圣人曰,畜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边人之仇报,奔北之耻雪矣。如今太后与王振彼此生隙,百官更是对王振恨之入骨,大人只需领着咱们上奏朝廷揭露王振之罪证便可一举将其拿下。”
杨峥听得好笑,心道:”这事情若这么简单,王振还当个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做个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岂不是更好?”
不等杨峥答应,刘球已从怀里摸出一份奏章来,递了上来,道:“起初卑职打算独自上书的,但卑职位卑言轻,怕难以达到弹劾的效果,所以才想了这等联名上表。如今外面大大小小的官儿都签上了名字,大人是当今首辅众望所归,是最佳上书的人选,有大人领着我们何愁王振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