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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王山再聪明一点,这会儿大可不理会,今日这事儿他推的人不假,但看见的也没几个人,以他背后有王振这座大靠山,就算他不说,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况且外面的那些小官,根本还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伸长着脖子张望,王山这么一问,无疑是将百官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脸上,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以王朗、王文的精明,自然看得出来章郎的用心,虽说身为王振的人,但这事儿干系不小,为了前途着想,两人同时选择了沉默,况且两人心思与章郎一般无二,场上诸人,能抗下这份责任而没有任何风险的唯有王山,所以原先对立面的几个人,此时竟为了同一个目的将这份罪责推到王公公的头上,不知在上面看着的王公公若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王山怒道:“姓章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章郎似怕场上的诸官儿听不明白,故意将语调提高了几分,道:“这还不明白,哪位大人为了劝王大人注意读书人的斯文,却被王大人给推到在地,大人用力大了些,把人给推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人既是你推的,这杀人的罪名,当然得你来担了与我等可没有半分的干系。”
这王山为人虽鲁钝,但还不至于傻到好赖不分,一听章郎这话儿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张脸涨得红如猪血,忽的一把跳了起来,伸手指着章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姓章的,你按的什么好心,别以为本官听不明白,告诉你想要我王山做这替罪羔羊想都不想要,今日杀人的在场都有份儿,一个都别想跑?”
心事被人叫破,章郎面上一热,道:“王大人这话儿从何说起,诸位大人可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人可你推的,我们可一点都没碰,如今这人死了,纵然是王大人无心之举,那人毕竟是死了吧,怎么能说与你没干系呢?”
王山忽然冷笑了几声,道:“人是本官推的这个不假,可那个看见是本官把人给推死了?”说完冷笑了声,把脸转了过去,盯着左侧的一个小官儿问道:“你看到了么?”
那官儿不过是衙门里一个小得可怜的观政,这种官儿你说它大也大,说它小那也是真小,自洪武至永乐朝,进士观政制度是朝廷培养行政人才的重要举措,也受到朝野的普遍重视。永乐初年,观政制度已经发生变化──所取进士除去前几名仍然直入翰林院、承敕监为庶吉士、中书舍人者,并不是余下的进士全部观政,而是只留部分观政,其它的有直发诸王府为辅佐官,更多的则“悉遣归进学”。这应该是因为一段时间内无官可补采取的临时举措,并非定例。此外,永乐朝后期,开始直接任命及第进士为行人司行人。
《明太宗实录》永乐二年夏六月己丑:“吏部尚书兼詹事府蹇义等言:……今年所取进士,诸司无缺铨注,各王府教授、伴读多缺,拟于第三甲内选用,仍令食进士八品之禄,第二甲、第三甲拟量留七十员,分隶诸司观政,遇缺取用,余悉遣归进学,凡冠带举人亦令归进学,以待后科会试。诸司历事监生例应三月后授官,近因少缺,有一年未授者,而内府办事监生止是誊写奏本,查理文册,稽算数目,别无政务,比内官监,奏准半岁授官,而历事监生有政务者,授官及迟,今后宜令所司,内府办事监生月日满者,定例给赏,仍令回监进学,依次历事出身。上皆从之。”也就是说,朝廷设置这官儿的初衷是好的,如果严格实行,应该可以起到锻炼人才,使之尽快熟悉政事的作用。但任何政策执行既久就会弊端丛生。有些进士假借、利用观政身份,骗取驿传待遇,甚至成了某些人谋取小利的工具。各种恩宠,各种弄虚作假,最大的原因在于观政的日子并不长,起不到根本上的作用,所以从永乐末年,就有不少官儿针对这一情况上奏,没少上奏,奈何这是朱元璋亲自制度的规矩,永乐不便更改,才没做理会。
那官儿陡然听得王大人问自己话儿,不免感到惊讶,随即大喜,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当即将胸脯儿一挺,顾不得百官怒目而视的目光,大声道:“方才人多,王大人退了于大人不假,可于大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
此话一出,百官愤怒,王山大笑,频频对那官儿点头。
那官儿姓王单名一个琏字,自幼读书,过目不忘,看一眼就能背诵。于正统元年中了进士,被提拔做了户部官政,刚想大展身手,却不巧碰上了父亲去世,不得不回家丁忧三年,好不容易期满归来,却碰上了观政上的大改革,先是正统三年年初,吏部尚书胡滢上奏说:“朝廷设置观政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明达政体,扩充见闻、砺炼经验。并不是说,在礼部、户部观政,就不需要了解兵部、刑部的事体;在兵部、刑部观政,就不需要了解礼部、户部的政体。但现在的情况是,因为进士选官既有京职,又有外放,在刑部、大理寺观政者,只谙熟刑名,本衙门则往往题本欲就地任用。这不过是徇私之举,为人大开奔竞之门,破坏祖宗成法。刑部、大理寺现在非要任用在本衙门观政之进士,但南京刑部、大理寺遴选则依据成例,广泛选择,但也没听说出现用刑错误的。请立即命令吏部,今后依据进士及第名次,送各衙门观政,不许扰乱定例,以树私恩。
兵部尚书杨峥也往里面递了一道奏折,大意是,进士观政各衙门三月,乃始选除。近科以来,观政仅参谒之虚文,不知所观何政?!为大臣者除卯簿画押而外,亦不可言何政当观而有所指示,有所省试也。无何而请假归里矣,无何而谒选之任矣。臣请自今伊始,观政令典宜实实举行者。曰询事考言,或进相质辩而得之,或退悉敷陈而得之,嘿察其品,曲尽其材,一一别识之而密致之阁部。阁部再加咨讯,而登之选除。酌量于成例之中,转移于选法之内,将使博雅者就馆职,心计者主钱谷,文理者典仪章,谋断者司兵务,明辨者折刑名,精敏者督工作,丰采才猷可以率属励俗剸繁理剧者任州守,及各郡岩邑之推知。其间或才有余而凌厉过当,德有余而强干不足者,器使之,令得各见所长。傥更有大识,力大风节,能排大难、决大疑,扶植大纲常者,另储以待破格不次擢用。如蒙正之夹袋、允文之才馆,陶铸而简任之。庶几,皇上崇重养成之意不为具文,而祖宗责实求才之典可收成效矣。
南京太仆卿沈春上言:‘二三年来,今日以建言防人,明日以越职加人罪,且移牒诸司约禁,而进士观政者,复令堂官钳束之。夫禁其作奸犯科可也,而反禁其谠言直谏;教其砥行立节可也,而反教以缄默取容。此风一开,流弊何极。谏官避祸希宠不言矣,庶官又不当言;大臣持禄养交不言矣,小臣又不许言。万一权奸擅朝,倾危宗社,陛下安从闻之。针对观政种种弊端,朝廷与年初在三法司观政者例除本衙门之例。而进士们因此例,希望留在三法司得京职,而外放者因此有怨言,王大人仗着才情勉为其难的留在了京城,入了户部,但他心里明白似他这种无背景,无权势,无名望的小官,想要留在京城无疑是难于登天了,最好的法子是抱上一颗大树靠一靠才好,苦于一直没机会,却不想机会从天而降,可谓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虽说是王振的侄儿,这可有什么关系,只要名望有些好处,就算依附太监又如何,那些眼热的官儿想依附,还么这个机会,所以王大人很知趣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王大人得这小官的指点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人是本官推的,可本官推的时候人可没死,章大人若是觉得王某出手重了些,本官大可送点银子赔偿便是,千儿八百的银子,王某还是出得起的,可要我认这个杀人罪,可就由不得章大人了,本官虽位卑职小,可也不是任由诸位大人胡来的人,谁胆敢昧着良心做那亏心之事,就算本官大人有大量可以放过诸位,我那叔叔怕也是不会答应。”
诸官儿心头一震,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刚刚还跃跃欲试的几个官儿立即缩了缩脖子,退了回去。
章郎眉头皱了皱想要反驳几句,目光落在了王山恶狠狠的目光上,嘴唇动了动,轻叹了声终究是一言不发。
王山甚至得意,扬天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身便离去了,刚走了几步,却听得一个声音,道:“王大人请留步,下官不才,愿与王大人同行可否?”
王山对这个知趣的小官儿颇有印象,听了这话儿,道:“你愿意跟来,跟来便是。”
那官儿也不顾及,嘿嘿笑道:“愿意,愿意!”说完三步两步跟着去了。
众官儿你看看我,我看看,谁也没说话,任由王山一干人等的身影消失在太仓库外,渐渐不见了踪影。
景阳宫位于紫禁城钟粹宫之东、永和宫之北,是东西六宫中最冷清的院落,当初修建这座宫殿的时候,永乐皇帝特意请了钦天监来看了位置,哪位据说是唐代袁天罡的后代的天师,以《周易》推演了一番,称“其道光明”,“景阳”即景仰光明之意。永乐皇帝很是喜欢景阳二字,又因该宫殿位于东六宫东北部,对应八卦中的东北方向艮位,便以为景阳二字做了宫殿之名,并做了妃嫔宫殿,仁宗后景阳宫的规格却因住着该段的妃嫔犯了事儿,这座阳光的宫殿便成了后宫冷宫之一,虽说在宣德年这一情况有所改变,但地位规格终究不如坤宁宫了,冷清也成了这里的常态。
平日里这里除了几个宫娥,太监出入外,并没什么太多的人,偶尔有几个外廷的官儿,也只是来坐一坐就走了,没有太多的逗留,但今日有些例外,自一早这里就热闹起来,先是小皇帝领着人来了,跟着连多日不曾露面的孙太后也来了一趟,只是来得也快,去得也快,不到小半日的功夫,这里又重新恢复了冷清,留下了殿外值守的几个侍卫在咬舌根子。
一人从怀里摸出一张面饼来,左右看了一眼,便迅速将其一分二递给了对面的侍卫一半,道:“饿了吧,来吃点饼充充饥?”
对面的侍卫也不客气,况且今日跟着小皇帝身后忙前忙后,累得够呛,这会儿过了吃午饭的时候,早上吃的那点稀饭面饼早就不见了踪影,真饿得慌一看大饼吞了口口水,一把接了过来,微微卷了半边,张开大嘴就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的道:“可不是饿坏了,今日是太皇太后四十八岁寿辰,还以为皇上会大操大办呢,为此我今早还特意留着肚子只吃了一碗饭菜,哪知小皇帝全没这个意思,领着一干群臣来看看就拍拍屁股去了,可害苦了我等差点没饿死。”
“这可不能怪小皇帝不地道,我听说是太皇太后听说咱们户部没了银子才没让小皇帝大操大办的,说是不想因一个寿辰苦了百姓。”另一个侍卫吃了一口大饼道。
“太皇太后倒是个好人,只可惜小皇帝不懂百姓之苦啊,你这看两年光是三座大殿就翻修了好几次,你没听外面的那些官儿说么,说是如今的三座大殿可算是历朝之最了,凡店阁楼榭,以至回廊曲宇,随手图之,无不称上意者”,“凡百营造,祥无不与”耗费的银子可不下千万,先帝爷打造了那点家业全都用在这上面了,户部有银子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