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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当然算得上趣事儿,搁在往日他必然当着王公公的面添油加醋将这事儿给说了,可今日这气氛并不适合说这等玩笑事儿,再者他看王公公心思想听的也并非这等毫无用处琐事,王公公是个一心干大事的人,自从坐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国事就成了他第一要务,所以知趣的并没有倒豆子一般将这事儿给说了,而是细细揣摩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要说趣事儿,京城倒是不少,但谈得上让公公听听的,还真不多,奴婢想来想去,还只有一件。”
王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一双三角眼在小太监的身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这个小太监,是两年前从御马监调过来的,那天他刚好去要一匹快马,便看见他在哪儿擦拭马身子,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十分的认真,他看得好奇,便随口问了几句,大意是他为何对一匹马如此认真,本不过是随意的问话,换做寻常的太监,必是这马儿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名贵,如何如何的怠慢不得,这是御马监太监惯用的套路,不管谁问马,都是这一番说辞,他本以为这小太监也会这么说,哪知他却说马与人一样,你对它好,它也能对你好,跟着滔滔不绝的给他说了老马识途,路遥知马力一干典故,这事儿寻常人都知道,但并非人人都能说得出来,从这一点上看,这个小太监的口才很不错。
此后他有用马的时候,总能看到他,随口问一些御马监的来临,小太监也总能如数家珍,提起御马监由管辖养马人员进而统领禁兵的事,更是一脸的自豪,让王振对其印象颇深,一来二去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太监有几分当年自己的影子在,机灵,肯干,好学,恰逢司礼监伺候的太监年老体衰,应付不了地位,作用日益明显的司礼监,王振便让人寻他入了司礼监,比起司礼监的地位与作用,御马监其实不差,本朝御马监既然统领禁兵,太监自然有扈从出征的职责。自永乐始,亲自领军出征的皇帝有两位永乐和宣宗,而这两位皇帝领兵出征,没少用御马监的人,如成祖五次征讨蒙古,御马监少监海寿至少两次随征,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则三次随征。宣宗征讨汉王高煦,御马监太监刘顺扈从,并受命与阳武侯薛禄、清平伯吴成领兵二万为前锋。除此之外,提督京营及坐营、监枪按、出镇诸边及各省好事儿倒也不少,听着也风光,可比起司礼监终究是差了一个档次,入司礼监算是高升了,本以为这等好事,小太监立马答应,却不想对方竟一口回绝,给出的理由更是荒唐,舍不得马厩的好马,但也是这个理由,让王振觉得小太监是个知道感恩的人,这样的人才可靠,动了这个心思,王公公亲自去了一趟御马监,好话说了一大箩筐,才算把他给请到了司礼监。
从这一年的表现看,小太监表现十分好的,做事细心,人也机灵,难得是识文断字上交之其他太监要高明了许多,用起来自是顺手许多,不过一年的功夫,王振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太监了。
至于小太监的名字,王振没有多问,在他看来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言,再好听也比不上建功立业来得实在,只要功名有了,何愁旁人不知自己的名头,只是一次偶然他到是听小太监提起过,说他姓汪叫什么,他倒是没说,幼年家贫,才入宫做了太监,仗着为人勤快,在内书房里读书也算勤勉,倒也有点口碑,与他的相遇算得上他这辈子最大的好事,当以一辈子铭记。
这话儿王振当然不会太过认真,但他对这小太监的信任不亚于曹吉祥了,听他说得郑重,不免有些好奇,开口问道:”是么,说给咱家听听。“
小太监应了声,弓着甚至对王振说开了。
王振起先神色还古井不波,看不出端倪来,听到最后,那张略显阴冷的脸开始一点一点的涌入几分红色,早上的阳光落在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王公公默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王公公大喊了声:“杨溥亡也?”
小太监头一次看到王公公如此兴奋,既感到惊讶,又是好奇,但将王公公最后一句话儿细细体味了一番,立即明白其中的用意,也跟着欢喜起来。
要说王振的欢喜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事儿还得从三日前说起,大明从洪武爷开始,每个月的十日为官员发放俸禄的日子,这个规矩无论是对官员苛刻的洪武一朝,还是后来宽松的宣德一朝,这个规矩从未变过,每月十日的早上,京城各地的官儿,无论大小都会穿戴整齐赶往太仓库,领取自己的俸禄,银子不多,但足以养活自己一家老小。
宣德十年,大明国力强大,加上杨峥一手操办的下西洋,开海禁、整顿江南,征收商业税,使得大明的国库一下子充盈起来,每年从全国各地的送上来的银子大大超出了前朝,即便是永乐盛世的时候也不如宣德一朝了,户部有银子,官员俸禄这点小事也就不是事儿了,交之洪武一朝的心惊胆战,永乐时的实物,宣德十年,百官可是实打实的领了十年的真金白银,多年如此,早已让百官养成了习惯了每月的真金白银了。
可凡事总有例外,本月的十日就是一个例外。
搁在洪武、永乐两朝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是朝廷太仓库银少了点,往日官员实打实的银子给打了一些折扣而已,百官不满意而已。
可经过了宣德十年的太平盛世,性子日益刁蛮的百官,拿不到银子可就是实打实的大事,要说这事儿也怪不得户部,大明的赋税,出了除了田赋正税和役之外,还有一些工商业收入、盐的专卖、矿银收入、西洋诸国、蒙古贸易收入等等。这些收入永乐朝的时候算起来大概有四百万两,到宣德时,朝廷经过君臣多番努力,又是开海禁,兴建市舶司,整治江南,户部可谓是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候,最多的时候,户部的银子将近两千万两白银,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大明开国七十年都不曾有过的景象,群臣自是高兴,尤其是户部尚书最是牛气,一改平日里酸楚的模样,但凡朝廷用银子,二话不说都给拨了,官员的俸禄发放更是及时,没少让百官交口赞扬,名头声望直逼当时的三杨,可大手大脚的习惯一旦养成,再回到从前就不容易,,这也不是说偌大的朝廷没有银子,商业,海上贸易依旧如火如荼,加上宣德九年在杨峥的撮合下,与北方蒙古的贸易也一日大过一日,鞑子苦楚税收上自是难以与江南相比,但一年下来,也有个几十万两白银,发发京城官员的俸禄还是卓卓有余的,可这两年户部的银子就是不见多,非但不见多还日益减少,究其原因在于朝廷的赋税制度,本朝最大税收的田赋并不征收金银,而是征收粮食(事实上,明代任何时候都没有以白银作为官方标准,而是以粮食石数作为基本财政单位)。只有矿税等税收是金银形式上缴,这部分银两不多,基本放入了内承运库。在偶尔的情况下,田赋折合成了金银,就送往南京作为武将的俸禄。这个基调在宣德初年一直都是如此,直到杨峥的道来从商业上打开了一条缺口,加大海上贸易,以及市舶司说带来的海上贸易,才算是改变了这种单一的税收制度,但朝廷的开销也不少,因为屡屡征战,军事开支骤增,国库资金收入远远不能应付其巨额开销,屡有大臣上书要皇帝从内库支取费用以供国用,但皇帝总是很不情愿,宁可向人民加税来弥补入不敷出的国库,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产”拨出来。这个小金库收入不菲,又因为皇帝本人过分吝啬,导致了国库的银子并不充足,而今年先后有东南沿海战事,边疆战事花费不少,光是王公公就借用小皇帝的名义划出了白银三十万两,这还不算全国各地天灾人祸的救助,算上这几年对宫殿的修复,后宫的衣物添置,官员的赏赐,生老病死,两千万的税收并不够花,当然了这也是碰上了今年,搁在往年两千万的白银,还是足够应付大明各种状况,但今年事儿多了些,又因东南沿海战事闹腾,使得江南一带的商业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海上贸易也打了不少折扣,所以今年户部收入并不理想,算上南方和北方小部分田赋税银,加上小部分工商税、矿税等收入只占到了往年税收的三成左右,六百万收税搁在洪武爷的时候,绰绰有余,可用在正统四年,可就左右为难了。
针对这事儿,户部新任的尚书刘中敷也感到为难,这位朴实正直,廉洁清静,屡立战功的刘大人本没希望做这个户部尚书,只因皇上朱祁镇幼龄登基,担心臣下欺骗自己,所以统治从严。而宦官王振借此来立威,屡次抓住大臣小过,引导皇上用重刑,每年都有大臣被交给司法官员处罪。刘大人朴实正直,廉洁清静,吏民都敬畏他,诚心归附。农作物严重欠收,被小皇帝提拔做了户部尚书,搁在往年户部尚书也好当,毕竟每年有大把的银子,只需好好运作,不难获得百官的交口称赞,可今年毕竟有些与众不同,经验不足的刘大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再过几日,便是官员发放俸禄的日子,全国各地的赋税还没送上来不免心慌了起来,这事儿又不好寻小皇帝诉苦,思来想去便去了内阁寻了杨溥商量这事儿,好拿个主意。
杨溥听闻这事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临走的时候给刘大人留下了三个字儿:“遵祖制”。便不再多言。
刘大人为人虽耿直,但并不傻,立即心领神会,当日回了户部,亲自将祖宗个规矩查了个边,聪明的刘大人很快发现遵祖制的种种好处,比如洪武时,官俸全给米,问以钱钞兼给,钱一千,钞一贯,抵米一石.”洪武九年二月令:“文武官吏俸、军士月粮,自九月为始,以米、麦、钞兼给之.其陕西、山西、北平给米十之五;湖广、浙江、河南、山东、江西、福建、两广、四川及苏、松、湖、常等府给米十之七.其悉以钱钞准之.储麦多者,则又于米麦兼给.每钱一千,钞一贯,抵米一石;麦减米价十之一”.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定钞二贯五百文代米一石,充禄赐”.至洪武二十二年九月,乃“命庄浪、河州、洮州、泯州、西宁、凉州、宁夏、临洮八卫官吏月俸,每石折钞二贯五百文”.又如,永乐初年,永乐爷也遵循了一回祖宗制度,永乐五年户部的银子不多,加上朝廷战事不断,郑和着手下西洋,百姓刚刚从战乱中走出来,尚未恢复元气,那一年的户部的银子就不多,据记载不过一百万两银子而已,当时的户部尚书将这事儿奏请永乐皇帝,永乐皇帝好生估摸了一番,便定走了洪武爷的老路,比起洪武爷,永乐爷的手段更狠,他给百官的告示规定,在京文武官一品、二品四分支米,六分支钞;三品、四品米钞中半兼支;五品、六品六分米四分钞,七品、八品八分米,二分钞.每新钞二锭折米一石.该各衙门按月自赴该库关支,便是靠着祖宗规矩才度过了那一年的难关,此后,官员的俸禄常常夹杂着其他,如永乐六年,京官俸给,“春夏折钞,秋冬则苏木、胡椒.五品以上折支十之七,以下则十之四至十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