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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想到他要独自一人面对比杨士奇、杨荣还要强悍的文官时,心头总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而最大的恐惧来自他对这人一无所知,如此结果让他如能如何也不能答应,好在他如今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又掌管着东厂,手中能用的力量的确不少,经过一日的打探,这个藏于百官心中的大人物总算有了明确的答案。这个人便是与他关系匪浅的杨峥,今日一早从曹吉祥口中听到杨峥两个字的时候,他既感到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杨峥二十六岁经杨士奇引荐入朝,杭州弥勒教一战名动天下,此后平步青云,凭一己之力平安南,治江南、开海禁、兴商道、定瓦刺大明能做的好事,他全做了,名望之高,才情之高实乃大明百年来第一人,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值得百官如此期待那必是杨峥无疑,这事儿搁在往日,王振未必会担心,甚至还有几分欢喜,他是太监,是市井小人,但并不表示他没有朋友,杨峥恰恰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从京城的第一相见,杨峥如沐春风的谈吐,平易近人的态度,甚至从不摆高人一等的架子都引起了他的好感,再到后来两人携手打造内学堂,辅佐太子无形之中生出了友情,他虽没说,但在心里杨峥一直是他的朋友,一个人身居高位的时候有友情不难,难得是落魄的时候,有人以诚待你,无疑杨峥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这份友情不复存在,从昨日的早朝开始,这份友情就被他亲手斩断,身为兵部尚书,杨士奇的义弟,百官期待的首辅大人,历来没有与太监做朋友的道理,所以两人只能站在对立面,拿起手中朴刀和长剑展开厮杀,杨士奇是败了,可他一手提拔的杨峥还在,这个被杨士奇和百官给予了厚望的男人会不会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将他和他的派系也一并铲除?要知道杨峥完全有这个本事,他虽然只有三十好几的年纪,可手段、见识、名望、才情、人脉、功勋、甚至是皇上的信任都高出他太多太多,两人当真要来个你死我活,他还真没这个把握,虽说他把杨峥当朋友,可朋友二字可大可小,可真可假,尤其是在官场最伤人往往是朋友,杨峥能容忍他对杨士奇下此狠手,能容忍司礼监与内阁平分权势,他不敢相信,因此他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
按照他的心思,眼下是除掉杨峥最佳的时机,一来对方名声虽显著,但尚未掌握内阁,权势还不显赫,地位也不够稳固,群臣只是观望并未依附,二来,此时的他刚刚除掉杨士奇,士气正旺盛,孙太后、皇上的信任也是最佳的时候,所以这会儿他可以说是实力锐气正盛,兵法有云,此诚不可与争锋,相信以的手段与实力除掉一个兵部尚书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终究是心有不忍,一个人发达的时候最容易想自己的落魄的时候,想这些年来,自己如何一步一步坚爬上权势的巅峰,吃了多少旁人不能吃的苦楚,忍了多少旁人不能忍的屈辱,当然了有苦楚,有屈辱,自然也有恩情,只因那个时候他一无所有,任何的好都是出自真诚的,而这个在官场尤为显得珍贵,昔日的一粒米,一碗粥汤在荣耀背后的回忆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的放大不少,这也是为何韩信衣食无着,很落魄,经过一个河边,有个洗衣服的老婆婆看见了,就给了他饭和衣服,韩信说将来一定报答他.后来在刘邦手下功成名就,到了楚地召见漂母(就是洗衣服的婆婆),赏了千金(不是金子,是铜).又召见当年受胯下之辱的少年,让他做了中尉,王振自问比不上昔日的韩信,但感念往日的心思差不多,如今回想起昔日的种种,不知不觉念起了杨峥的种种好处,无论是平日的帮衬,言语的敬重,还是官职上照顾都少不了杨峥的身影,难得是人家多年来只字未提起越发显得可贵起来,根据他掌握的情报,从宣德初年到宣德八年,他的家中一直有人送银子,银子虽不多,但多年来月月不断也有不少,起先他以为是皇上看他侍奉太子还算勤勉,暗中派人送去的,所以也没当一回事,知道宣德八年他着手掌握了东厂,身份的提高地位也跟着不少,俸禄自然是多了几倍,算上下面官员的孝敬,身旁太监的巴结,手中的闲钱可就多了不少,送回老家的银子也一月比一月多,有时候多到上百两真金白银足以让一个农户之家几辈子都吃不完,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八年来从未断的银子忽地断了,这不免引起了他的好奇,要知道宣德八年宣宗身子骨开始不适,早就没了宣德初年勤政的劲儿,每日的奏章也是时批时不批的,而批阅的时候多半是出自他的手笔,可以说那会儿的他虽只是一个东宫属官,但也是最受重用的时候,若是早前银子是宣宗赏赐的,没有道理在自己最勤勉,最受重用的时候停止了这种赏赐,存在了这个心思,他才让东厂番子细细查探了一番,这事儿做得并不隐蔽,之所以没有早早寻出这个帮他的人,无非是手中没权势,没人可用罢了,而如今却大不相同,他一手掌管东厂,一手把持着司礼监秉笔太监,身手太后、小皇帝的信任,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要人有人,有银子有银子,查探一段成年往事,自是容易的很,其知一查之下才知道八年来给自己的妻儿老小送银子竟是杨峥。
不得不承认,才得知这个消息后,王振着实很感到,继而是感慨,所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份情谊王振还是认可的,所以在处置杨士奇的时候,他还是留了一手,否则以他龇牙必报的性子,前有爱子杨稷杀害数十条人命命案在手,后有威胁孙太后、小皇帝的把柄,足以让他展开猛烈的攻击,可他选择了沉默,甚至在处置的时候,他还暗暗说了几句好话,最终让皇帝将这些事情交付给司法单位处理,并且特地颁布圣旨,慰问杨士奇说:“你的儿子已经违背家训,干犯国家纪律,朕不敢有所偏袒,请你以国法自行处理。”这里面固然有他杨士奇在朝根深蒂固,功勋卓绝的缘故,另一面也不是没有报杨峥情谊的成分在里面,况且此番争斗杨峥从头到尾不曾出现在朝堂,不为杨士奇言语一声,这本身就是对他一种帮助,鉴于此他着实下不去这个手,然而朝廷的局面让他心里也清楚,内外有别,他与杨峥不管愿不愿意,迟早是要走上对立面的,不忍心抬起的朴刀也不得不亮出来,对于王振而言,权势是他此生追求的最大梦想,为了这个他不惜自绝祖宗,自绝妻儿入宫做了太监,忍了旁人不能忍的屈辱,吃了旁人不能吃的苦才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一步,如今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只差一步,让他就此打住就算他答应,怕是依附他身旁的党羽也不会答应,从走入紫禁城的第一天他就明白,权势就一把开弓的弓箭,只要箭射出去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就算是回头也会带来同样大的损失,还不如拼死前进,无论胜败,不去回头,纵然杨峥是他的朋友也不能阻挡他迈入权势巅峰的脚步,所以在情在理杨峥都是他必杀之人,就算不杀也不能让他留在京城。
“可正要杀他,王振还真没这个把握,今日的他看似权势大了不少,可太监掌权不比外面的读书人,根基浅不说,汉唐留下坏印象,在士林中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恶果,但凡太监掌权,必会引起群臣的攻击,非但如此,那帮真正有才情的人也顾全名声不肯依附,难以成就气候,加上本朝几代皇帝对太监的打压,掌权的趋势根本就不存,如今的局面,若非英宗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太监何来出头之日,所以别看经次一战,三杨去其二,内阁元气大伤,但要说根基绝对在他之上,况且杨峥之才,名望、地位、功勋哪一个都超越自己太多,当真要选了这条路,无疑是自废武功,可不如此,他心头着实踏实不起来,这也是他这两日苦苦思索的原因了,好在他也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杨峥的存在固然对他的权势之路存在极大的风险,但圣人说得好,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祸福相依,杨峥是福还是祸,眼前尚且还不明朗,从他打探的情报上看,杨峥对自己并无多大的恶感,甚至在这次杨士奇弹劾自己时还给自己说了几句好话儿,再者杨峥对权势并不热衷,会不会做这个内阁首辅还不可知,退一步说就算杨峥坐了这内阁首辅他也是不惧的,经过宣宗多年的酝酿,加上今日天子年幼,大明权势早已形成内外之分,司礼监把持批红权,每日所奏文书,除皇帝御笔批数本外,其他都归众太监拟照阁中票拟字样用朱笔楷书批写。与此同时,司礼监自身的权力和结构也进一步高涨和严密化。通过这两日,他已着手将宦官各衙门的主要权力逐步集中到自己手中,举凡镇守太监的调派,同三法司录囚,提督京营、东厂等大权皆归属司礼太监。其次,在职责上,司礼监已形成为一个以掌印、秉笔太监为首的和内阁部院相对应的庞大的官僚机构。司礼监实质上成为内廷的另一内阁,其掌印太监实际已成为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的“内相”。二者谁能压制谁,就各凭本事,与才情而言他对杨峥固然佩服,可在内心深处自问自己未必就差了他,这一点他也是在听了徐唏给他说了《刺猬与狐狸》寓言才明白的,据说这则寓言来自遥远西方,还是翰林院那帮传教士传过来的,说是聪明的狐狸知道很多事情,刺猬只知道一件大事。狐狸是一种狡猾的动物,能够设计无数复杂的策略偷偷向刺猬发动进攻。狐狸行动迅速,皮毛光滑,脚步飞快,阴险狡猾,看上去准是蠃家。而刺猬则毫不起眼,遗传基因上就像豪猪和犰狳的杂交品种。它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整天到处走动,寻觅食物和照料它的家。
狐狸在小路的岔口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刺猬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一不留神转到狐狸所在的小道上。“啊,我抓住你啦!“狐狸暗自想着。它向前扑去,跳过路面,如闪电般迅速。小刺猬意识到了危险,抬起头,想着:“我们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了,它就不能吸取教训吗?“它立刻缩成一个圆球,浑身的尖刺,指向四面八方。狐狸正向它的猎物扑过去,看见了狐猬的防御工事,只好停止了进攻。撤回森林后,狐狸开始策划新一轮的进攻。刺猬和狐狸之间的这种战斗每天都以某种形式发生,尽管狐狸比刺猬聪明,而屡战屡胜的总是刺猬。徐大人告诉他狐狸多巧,但刺猬就一招,用他的话儿说,他与杨峥就是这聪明的狐狸与苯苯的刺猬,杨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知,无一不精无疑是老天爷疼爱的哪只聪明的狐狸,而他自己则是那只笨笨的刺猬,杨峥才情无人能比,但在官场任你才情再高,也高不过皇上的信任,而今他自己势头正旺,又有太后、皇帝的信任未必就不能再一次挫败内阁。存了这个心思,王振决定先不杀人看看对方的态度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