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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杨善参与的那就是一定是安全的,而这就是他要的目的,当然了,这只是其一,其二在于杨善给小皇帝的形象问题
,按照杨士奇的设定,此番头阵当以李时勉来打才是,李大人性子耿直,为人更是嫉恶如仇,天生就是吃言官御史这一碗饭的,可有利也有弊,早年的鲁莽,引得两代皇帝对其不满,仁宗皇帝更是恨不得杀了他才是,可以说后人在赞其仁宗丰功伟业不愧一代明君的时候,对他壮年天子,登基未足一年,“无疾骤崩”多有微词,而这些微词也都来自李时勉当初上的两道奏章,劝仁宗谨嗜欲之语。仁宗览奏后,怒不可遏,当即令武士对李时勉动刑,李时勉险些丧命。直至垂危之际,他仍难忘此恨,说“时勉廷辱我”。世人以此推论仁宗纵欲无度而死,李时勉奏疏触及其痛处,否则不会如此耿耿于怀,这事儿虽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毕竟是逆过龙鳞之人,在感情上孙太后、小皇帝就对李大人没多大的好感,在弹劾王振这等大事上,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为上,这才挑选了杨善来做个领头羊了。
屏风动了动,片刻才听得里面一个柔柔却又不威严的声音说道:“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杨大人好大的胸襟,本宫常听人说闹时练心,静时养心,坐时守心,行时验心,言时省心,动时制心,杨爱卿这几句诗词怕是从中而来。”
杨善嘿嘿一笑,道:“娘娘好眼力,微臣正是从中感悟而来,这人,说到底有了拂郁,先用一忍字,后用一忘字,便是调和气汤了,再熬点粥汤喝,就不觉得天下还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屏风动了动,孙太后赞同的道:“杨爱卿所言甚是,天下的事儿还真没有比喝粥更有滋味的,咱们的官儿若是人人都有杨大人这等体悟,那也就天下太平了。”
孙太后的话儿缓慢悠长,但群臣被就竖着耳朵听,所以人人听得分明,耳听得这位当今最有权势的太后话里话外有埋怨官员胸肌气度的言语,不免彼此看了一眼,一时摸不准太后老人家对这场争斗的态度。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认真的凝听孙太后与杨大人的一问一答,见不关自己也就懒得例会,一双目光东看西看也不知想什么。
“太后这话儿可就错了,吃粥可比不得当官了,其中滋味唯有吃的人最清楚,有人喜欢吃,有些不喜欢吃,总不能天下的官儿吃粥的胸襟都是博大的不是,微臣就是担心娘娘也是这么看,才有意将这事儿提点提点了,今日司礼监王振机智倾巧,又甚于陈芜者,是可不为之寒心哉,若娘娘一味的宽慰,难免有失偏颇了,圣人常说负责诛浄的大臣,就是来负责匡正君主过失的,必须在该说话的地方,尽力履行匡正的规定,不允许苟且省事偷得安定,低下头充耳不闻;至于侍奉君主要讲究方法,不要出离自己的职位范围,如果做了不是自己任内的工作,那就是罪人。
所以《表记》之中记载说:“侍奉君主,与君主关系疏远而进诛,就有谄媚的危险;与君主关系亲近而不进谏,就是尸位素餐。”《论语》说:“没有被他人信任就进诛,别人会以为你在徘谤他。”老臣今日弹劾王振把并老臣胸襟不够宽广,实则王振此举大大违背祖宗规矩,不利国事,老臣这才斗胆乞圣明严遣奸恶中官,以清政本,以慰群心事。”
这一番话说来正义凛然,底下的官儿少不了暗暗叫了几声好,不少人趁着孙太后看不见狠很丢了一个佩服的眼神。
这一顿责问的抢白,让不少官儿担心脸皮薄的孙太后有些吃不住,隐隐担心太后一怒之下,着大殿外面的侍卫给拿到了午门吃上一顿板子,门外的侍卫似也感受到大殿里气氛有些异样,伸长着脖子往里面看,万一那个不长眼的臣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骂了什么不该骂的人,惹恼了皇上和太后要行廷杖之刑,他们也好第一时间冲上去,身为宫中的侍卫,最能明白这个时候是最能抢功勋的时候,站着这帮臣子总有那么几个不知趣的人,不是言语上冲撞了皇上,便是哪里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杀又杀不得,怒气冲冲的皇上只好让人将这帮杀千刀的官儿给拉到们午门外,按在地上扒拉了裤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痛打一顿,就说洪熙初年的那次,虽说不是用板子打的用的是金瓜锤人,“翰林院侍读李时勉上疏言事。仁宗怒甚,召至便殿,对不屈。命武士扑以金瓜,胁折者三,曳出几死。本朝宣宗的时候,言官李振武言行得罪了宣宗,就是被他们拉到了午门外痛打三十,据说这位李大人当时可是挟医而来的,投药一匕,乃苏。舆疾南归,到去腐肉数十脔,大者如盈掌,深至寸,一肢遂空。”还有宣宗末年的沈思文沈大人“杖之日,交右股于左足之上,以故止伤其半。出则剔去腐肉,以黑羊生割其臑。傅之尻上,用药缝裹,始得再生,及行戍东粤,徒步过岭,血犹涔涔下也。”廷杖有多厉害,旁人不知他们可是最清楚不过了,偏生这帮读书人就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看这情景怕是又有那个不怕死的官儿在言语上
得罪了太后老人家,没准儿就要上前拿人,怎么着也得做点准备才是。却不想屏风里迟迟不见了动静,门外的侍卫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抓人的命令便觉无趣的很,悻悻然各自退回到了大殿的门外,老老实实做那守门的侍卫。
大殿里一片宁静,谁都听得出来杨善这一番言语有逆鳞的意思,与他相熟的官儿无不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而妒忌他的官儿则是一番幸灾乐祸后的神情,更多的官儿则是一脸的愕然,着实想不到一向最善于趋利避害的杨善竟如此硬气了一回,这让一些科道的言官脸上洋溢着兴奋的感觉,若非首辅大人用眼神示意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怕早就是一窝蜂的上前上奏章了。
今日杨善的表现杨士奇也有些意外,不知这位最圆滑的御史言官为何今日如此的硬气,难不成是去了一趟北国,感染了北国不畏生死的风气?这个理由毫无疑问有些糊弄人,但杨士奇一时着实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但身为当事人杨善却心知肚明,今日此举不过是报一个恩情而已,当年李景隆率大军进攻北平,也就是那会儿刚刚考中秀才的杨善参加了燕王的军队,不过他并没有立过战功,而是专门负责礼仪方面的工作,这是他的长项,所以这个官儿做得还算不错,可在一个看资历的年代,一个秀才想要得到升迁是何等的困难,当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官儿一个个高升,杨善心里是不痛快的,可毫无背景的他只能咬牙苦熬资历,博取上司的赏识好得到升迁,但这样的希望太过渺茫,背着礼部九品小官的他苦苦熬了二十年,眼看升迁无望的时候,当时刚刚入内阁的杨士奇却破天荒的提拔了他进右寺丞,正儿八经的六品官,那是他第一次升迁,那份喜悦多年后他一直念念不忘,也许有人提拔打破了先前的晦气,之后他的官运一直很好,才十年的功夫,他从六品连升了三级做到了鸿胪寺卿(三品),其中的苦楚不言而喻,三十年的苦苦煎熬,让他学会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人也变得精明无比,无论政治局势如何复杂,都能做到左右逢源,所以这些年来他的官儿一升再升,到了正统元年,他被擢礼部左侍郎,右都御史正儿八经的二品官职,手中的权势更是一日比一日大,纵然是三杨掌权还是王振后
来居上,他的官职似一直没有改变过,在朝中的地位一直稳如泰山,谁也动不了他。很多官儿不知是出于妒忌,还是出于别的目的或多或少瞧不起他,不耻与他交往,甚至借此机会加以弹劾,但他却我行我素,浑然不理会,但当年杨士奇那份提拔之恩,三十年来他却不敢有丝毫的遗忘,前两日杨士奇来寻他弹劾王振,他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今日这番表现无非是告诉杨士奇,当年你的滴水之恩,今日我杨善以涌泉相报。
杨善的一番话,虽让孙太后心头不痛快,但杨善一向说话如此,为人谈不上光明磊落,但也并非卑鄙小人,将这一番话儿细细想来,竟也十分的赞同,隔着屏风对杨善说道道:“杨爱卿此言本宫定会好好思量一番才是,若王公公当真如杨爱卿所言,本宫自当以国法处置。”
众官儿来之前还担心孙太后与司礼监的关系,对这事儿多有偏颇,一直犹豫着没敢把心中的言语说出来,如今听孙太后这一番言语,大有秉公办理的意思,一直观望的官儿彻底放心了,其中尤以李时勉最为兴奋,这次弹劾王振是他最先发起的,碍于自己的名声怕引起孙太后母子的反感,他才隐着性子落于人后,等候诸官儿的反应,此时见杨善的一番话非但引起了诸官儿的赞扬,就连孙太后也大有赞同之意,一时既是羡慕又是兴奋,也不等杨士奇招呼,先前一步走了出去,抱拳行了礼后,对着小皇帝,孙太后朗声念道:“微臣李时勉为明大法劾大奸,恳乞圣断早赐剪除,以安社稷事。职等窃惟祖宗设为刑律,以惩不恪,大小皆备而至重者,乃在於谋逆僭窃假诏旨、漏御情、大不敬等事,有一于此,必诛无赦,其防至严也。乃今有屡犯重条,无君不道,如司礼监太监冯保者,职等闻见既真,敢畏祸而不为皇上言乎……?”这奏章乃杨士奇亲笔所写,无论是言辞还是弹劾王振的罪名都宛如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对方的心脏了,因此念道的时候李大人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气势上也比往日更盛,言辞上更是急切的些,因此这一番杀人的奏章被他念来,竟是落地有声,气势雄浑宛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屠龙宝刀。众官儿早就知道李时勉是今日大战的杀手锏,按照这位老兄一贯作风,此番上奏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却没想到如此有杀气,不少事不关己的官儿听到最后,也忍不住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强大的言
辞和气势下,场上的诸官儿仿佛觉得不曾露面的王振已是个死人。
屏风里孙太后娥眉微微皱起,从昨日曹吉祥送来奏章引出今日内阁首辅以及百官弹劾的序幕,不过才一夜的功夫,竟有这么多的事情,耳旁听得前赴后继的官儿一道接着一道的奏章,孙太后只觉得压力陡然大了不少,虽说如今归为皇太后,身份高贵,可骨子里终究是来自乡下的女子,无论是格局还是见识终究不如杨士奇这帮老狐狸,这一波一波弹劾的气势,早已扰得她方寸大乱,若非刚出来的那会儿,王振派曹吉祥送来了信儿,今日的早朝只管听便可的调子,就群臣这反应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事儿到了这一步,看群臣的态度,不光是听听那么简单了,在他们的口中,王振刚愎自用,险恶不悛,机巧善于逢迎变诈,熟于窥伺,暴虐久著,贿赂彰闻,其罪责几乎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这等祸国殃民之人,又怎能司礼监秉笔太监,必须处之而后快了,皇帝还小,这为国除去恶贼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想到群臣急切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在她平日里极有主见,昨晚王振走后,她将这几日司礼监与内阁的争斗前前后后细细思索了一番,起先尚觉得杨士奇还算个忠臣,可想起昨日王振提起的种种,心头不免多了几分恶感,再让人寻来早前上奏的那道《陈五事疏》当着自己的面大声诵读了一遍,当听得“皇上登极之日,正中外人心观望之际,臣等第一条奏,即未发票,即未蒙明白允行,恐失人心之望。用是臣等不敢将本送科,仍用封上,并补本再进,伏望皇上鉴察发下,臣等拟票。臣等如敢差错,自有公论,自有祖宗法度,其孰能容臣等无任仰望之至?”于是王振无可奈何,乃将先本留内,而以补本发下拟票。乃拟曰:“览卿等所奏,甚于时政有裨,具见忠荩,都依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