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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对眼前的这一切茫然无知,好在内阁杨士奇对此早有顾全,在太子收到群臣的《劝进仪注》,作了谕答,这谕答也由内阁代拟:“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大意是这事儿我也知道,可我的父皇刚刚去世,我还在悲痛之中,所以你们的要求,我难以答应。
对此,群臣早有准备,第二日一早再一次上了劝注表,天佑下民作之君以康四海,父有天下传之子欲主万年况讴歌朝觐之咸归望,宗庙社稷之有主若撝谦之徒狥将大计其谓何敢复渎祈冀终。俞允敬惟皇太子殿下,发祥震索贰体离明,讲学孳孳独懋圣修之益视朝穆穆共瞻,天表之奇智临宜于大君主器正惟长子眷惟未命属以丕基欢心已洽于九围,睿志独勤于三让臣等稽之古训,询于佥谋,咸谓孝以继志为隆礼以顺时为大,虽嬛嬛在疚未忘哀痛之情。然业业万几,当思难大之托如以帝王而狥曲士之节是忘缵述而遗,文考之忧臣等是用局地孔惶叩阍弥切愿终陟于元后始克慰乎群心伏望,殿下永怀凭几之词蚤荷受球之宠,阐皇猷而恢帝范光,圣德于日照月临,绵凤历而奠鸿图延国祚于天长地久,笺入召见五府掌印总督,京营内阁,六部尚书,左都御史等官各官入致词出。上谕曰卿等合词陈请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乃谕礼部择日具仪以闻。如此反复了两回,太子在三日后,身着冕服在文华殿接受群臣的跪拜,当听完以杨士奇为首的百官诵读所献的第三道深奥艰涩的《劝进表》后,太子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这事儿,当然为了表示不得已而为之,在之前太子需要召内阁、五府、六部等大臣进入殿内好生商议一番才做出了决定,然后交给内阁票拟传出谕旨: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至此太子登基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了,剩下的就是根据钦天监推算出来的黄道吉日,有礼部为太子举行隆重的登基典礼。
按照规矩,这一日的早晨,新皇帝遣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自己则身着孝服、设酒果亲诣大行皇帝几筵前、祗告受命毕。即于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毕。仍具衮冕、诣大行皇帝几筵前、行五拜三叩头礼,做好这一切后,遣旨生母在前,皇上行五拜三叩头礼,礼仪完完毕后便在奉天殿即位。
第二日一早,鸣钟鼓。锦衣卫设卤簿大驾。
新皇帝服衮冕、御华盖殿。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候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行礼毕。赞各供事。奏请升殿,新皇帝由中门出升宝座。锦衣卫鸣鞭。文武百官上表称贺,在一片山呼万岁鼓乐声中,遣使诏告天下,宣布明年为正统元年。至此整个登基大典算是完成了。
与太子而言,这一天意味着他不再是躲在东宫里的孩子,而是大明的君王,君临天下。
当然了,此时此刻的他并没有因身份的转变,而感到欢喜放,相反宣宗的忽然离世让这个孩子多了几分沉默,迟迟不言语,这可苦了王振,好说歹说了一番大道理,太子就是不理,说到最后太子丢下一句,这个皇帝我不做了,便再也不言语。
这可吓得王振半死,他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今日一朝,又如何舍得放手,更别说为了谋取这一切他不敢做的,不能做的,甚至是不愿做的都做了,所求的目的无非是能借助太子登基成就自己的野心,十余年的辛苦岂能因太子一句不做了便可答应。
当下心头既急又是失望,没想到自己辅佐了十年的太子,竟如此的儿女情长,可过重的话儿又说不得,只能耐着性子把该说的话儿都说了,无奈太子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说到最后太子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说是舍不得自己的父皇,自己不要做这个皇帝,父皇就能活过来,任凭王振如何说,太子就是嚷着不做这皇帝。
一向很有办法的王振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只好亲自跑了坤宁宫把孙皇后给请来了,这位年轻的皇后在今日一早就被皇上尊称为太后了,按照宫中的规矩得移居慈宁宫,但鉴于太子太小需要人照顾,身为生母的孙皇后便与新皇帝一通住在了乾清宫了,但这事儿毕竟来得太过仓促,孙皇后似还没有适应自己新身份的转变,今日下了朝堂还是去了坤宁宫,此时听王振所言,放不下心来,匆匆感到了乾清宫,含着泪说教了一番,却不想平日里对孙皇后言听计从的太子,头一次表示了不满,任凭孙皇后把能说的话儿都说了,太子就是不听不理,这下孙皇后也不知如何是好,唯有拉着太子一阵痛哭了,这可把王振等人吓得够呛,可太子执意如此,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不知哪个太监丢了一句,太子平日里最敬重杨先生,没准儿杨先生的话儿太子还会听。
本来王振对自己的信心是超过杨峥的,不为别的,只因他跟着太子身旁伺候了他十年,可是说这十年里,他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在骨子里他早已把太子当做了自己的儿子来养,这份父子之间的情谊,可不是一个只授了半年课程的杨峥可比的,可让他没想到的自己这个伺候了十年的“父亲”竟也有说话不管用的时候,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对自己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产生怀疑,有心想再试一试,可看太子模样,着实没这个把握,感慨了一番,亲自去了一趟杨峥的府邸
连着国丧与新君登基,一共十几天早已把人折腾得够呛,好不容易熬到把新皇帝登基大典给操办完了,群臣算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今日的早朝,新皇帝重重封赏,群臣都没任何的兴奋劲儿,只等皇帝说了那一句散朝,群臣便如同大赦一般纷纷离去,赶回家中什么也不做,脱了衣衫就开始洗澡睡觉,恨不得这一睡就不要醒过来才好。
杨峥身子骨虽壮实,但十几天的高强度的操持大事,也是累得够呛,回到家中洗了澡,耐着性子喝了一杯上等的女儿红,这才返回卧室睡觉,这一睡差不多天荒地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被人推醒了过来,一看天色差不多黑了,迷糊的道:“这天刚黑了,怎么就亮了?”
床榻旁的小月轻轻叹了声,心有不忍的道:“这天就没黑过,何来亮过啊,你啊是睡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反正也没啥事,今日这京城内外,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那个不是这么糊涂的睡上一觉!太还没黑,那我就把它给睡黑了,要不,娣娣也来睡一会儿?”杨峥笑嘻嘻的道,伸手在小月儿的翘臀上狠很抓了一把道。
小月儿面上一热,骂了声道:“讨厌!”说完又是一叹,道:“看你这么累,这官儿不做也罢。”
杨峥笑道:“这说的是什么话,如今这京城那个官儿有不累的,不要说是这做官累,就是这人何尝不是累的,“人”字一撇一捺仅两笔,写起来其实就是一个累字,咱们来这人世一遭,总不能因累就什么也不做吧,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小月儿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得多?”
杨峥嘿嘿一笑,道:“我啊还是少了点,要不然我也用不着与娣娣说什么实践检验真理不是,说起来我到是忘了,距上一次的真理也有些日子了吧?今日是个好日子,要不我与娣娣检验检验?”
小月儿大羞,红着脸道:“就怕你没功夫,宫里来人了。”
杨峥一愣,道:“莫不是又出事了?”
小月儿看他神情陡然变得严肃了几分,生怕吓着他了,忙宽慰道:“未必就出事了,来的是一个公公,说是想让你去劝说一个人?”
“公公,劝说一个人?”杨峥满脸的狐疑。
小月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所知就这么多。
杨峥暗暗嘀咕了几声,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唯有穿好了衣衫起了床榻,赶往客厅了。
客厅里的王振神情十分的不安,不时的张望,太子这种状况,谁也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决定来,当真要不做了这皇帝,以群臣的反应,太后的心思,未必就不肯答应,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本就不能治理一个国家,碍于法度,碍于宣宗的旨意,群臣不得不如如此作为,可一旦事情多了一种选择,群臣未必就不想换一个更适合大明的皇帝来,襄王无论从那方面看,都是这个帝国的最佳人选,一旦太子真有此意,局面就变得不好说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杨峥能说服太子接受父丧这个事实,做好一代君王了。否则十年的心血就此化为乌有。
想到此处,王振就焦急的坐立不安,刚听得一点动静,立即站了起来,一看是杨峥,三步并作两步一脸惊喜地拉着杨峥的手腕,道:“杨大人你可算出来了。”
杨峥被王振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王公公,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王振也知道自己这一番举动太过吓人,可这会儿他早已顾不得了,枯瘦的双手仍旧狠很的抓着杨峥的臂膀不放,道:“杨大人陛下从今日一早就哭过不停,任凭谁规劝也无济于事,还说,还说不要做这个皇帝,咱家空自着急,却想不出得体的话儿劝慰陛下,只能来求助你了,你是陛下的老师,陛下做太子那会儿对你最为敬重,所以咱家想让你去看看,给陛下说说道理,让他明白这天下就是他的,他非但要做这个皇帝还要做一个好皇帝。”
“有你在,他注定做不成好皇帝。”杨峥人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声,可看王振一脸焦急的样子,这话儿也不好说出口。
“奴婢实在没了法子才来寻你的,还请杨大人务必帮这个忙,太子若不做这个皇帝,这皇位无非是襄王与二皇帝了,二皇子今年才六岁,又不是嫡出,论起来也不符合继承皇位的规矩,所以群臣未必会答应,太后也不会答应的,到头来便宜的是谁,还不是襄王,我等沐浴皇恩,总不能皇上刚刚离世,我们就连他的皇位也给丢了吧,这样我等日后有何面目去地下见老皇帝呢?”王振说着竟流下了眼泪来。
杨峥看得出在这件事上王振是真的着急,他虽有些不耻王振太过热衷权势,但不否认此人在对待太子感情以及为太子顾虑上的确无人能及,这也是为何王振日后能迅速走上权势巅峰后坑了一把明英宗,让这位皇帝从帝王变成囚犯,大好的江山也跟着丢了,非但如此还为此背上了昏君的骂名,但在明英宗的心里,从未对王先生有半分的恨意,甚至时时的怀念,可以说这与王振平日里对明英宗关心是分不开的。
杨峥扎好了腰带,整理了一下衣衫,既然王振来了,也不好走一趟,况且这事儿王振也说得没错,对于宣宗杨峥心底或多或少有一份感激在,总不能他刚死,就丢了他的江山吧,太子是宣宗认定的就继承人,那这江山就该他去坐了。
王振看杨峥开始穿戴官服,暗暗松了一口气,眼里也多了几分感激,这份感激并非来自杨峥愿意去劝说太子,而是出自自己对杨峥的感激,身为一个外臣,没人愿意去搭理一个太监的请求,哪怕这个请求是光明正大,是利国利民的,在舆论面前,那些自命不凡的文官依旧是有顾虑,有权衡的,唯独杨峥从没有这些顾虑,王振细细想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每次来寻杨峥,几乎没有失望的,无论是内学堂,还是在司礼监这件事上,他都给予了莫大的支持,这样的举动,满朝文武百官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呢、有时候他很想问一问,自己不过是一个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希望的太监,为何杨大人就如此信任自己,但终究是碍于面子,没有问出来,但这份感激,他还是藏在了心里,他有野心不假,对权势痴迷也不假,但这并不表示他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谁都自己好他还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