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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中,冻雨一直在下,地面泥泞不堪,除了轮值的士卒们,所有人都窝在自己的帐篷中。
云烨坐在帐篷中,心里莫名的平静。
突然出现的神人将他从太子与皇帝的权力漩涡中拽了出来,并且当仁不让的吸引了李二的全部注意力。
不用在亲情和友情之间站队的感觉,让云烨轻松了很多。
“快四更天了!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就算侯爷我还你这个人情了!”云烨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气吩咐道:“刘进宝,敲响聚将鼓!然后去把厨子踢起来,给我弄碗面条!”
刘进宝大喜,陪着侯爷发了两个时辰的愣,果然是没白费啊。
聚将鼓响起,营地有些骚乱。
程咬金猛的坐了起来,虎目圆瞪,吼道:“哪里集军聚将?”
门外亲兵大声道:“报将军,云候营帐聚将!”
“那小子?”程咬金皱了皱眉,又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道:“吩咐下去,埋锅造饭,陛下失去耐心了!”
“是!”
牛进达匆匆走出了帐篷,望着营地内圈云烨的帐篷,叹了口气。推开两个劝说的裨将,大步往皇帝的营帐走去。
陛下足足等了半年,也该到出结果的时候了。
希望太子不要做傻事啊!
其他的老将也纷纷走出营帐,有便衣独行的,也有全身披甲、亲卫随行的。他们怀着各自的心思,走进了李二的中军大帐。
阵前大营敲响聚将鼓,没有人能睡得着。
李二已经坐在帅位上了,帅帐中灯火通明。
他是一宿没睡,就等着听这鼓声。放下手中的书本,抬了抬手。
断鸿忙送上一杯茶,温度正合适。
李二喝着茶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如的笑意。
惫赖的小子,总算还有几分孝心,能拖两个时辰也算是全了你心中那莫名的义气。
老将们一个个走进来,对着李二拱拱手,直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人熊拖着陌刀走进云烨帐篷的时候,脑袋还是晕晕的。年初的辽东冷得能将石头冻裂,侯爷开恩赏了半坛子酒,人熊仔细的喝到了深夜才睡下,猛然爬起来,眼睛还是红红的。
云烨蹲在椅子,狗子带着云家庄子一系的家将在左,赖传峰带着岭南水师一系的将领在右,一人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正稀里哗啦的吃着。
门口架着锅煮面条的厨子正卖力的揉面,不时揉着屁股在大锅里面搅动两下,瞪刘进宝一眼。见人熊进来,塞了一大碗面条过去,又瞪刘进宝一眼。
他不敢跟亲卫队长扎刺,只能用这种办法来表示不满。
人熊瞅着面条愣了片刻,捞起来就往嘴里塞。他算是明白了,今晚上是大战啊。侯爷果然是侯爷,在海上横行霸道,上了岸也是威风八面,这才一天不到,攻打城池的任务就到手了。
云烨吃饱喝足,垫着肚子站起身来。
“弟兄们,咱们万里迢迢从岭南赶来高丽,就是为了见识见识这个所谓的安市城,区区一座孤城,竟能挡住陛下半年的时间,好威风啊!侯爷我扔在城里面的后手已经启用了,半个时辰后立刻攻城,老子倒要看看,那狗屁杨万春长了几个脑袋!”
云烨将大碗砸在地上,吼道:“活捉杨万春!”
大帐中所有将领一齐砸碎大碗,狂吼道:“活捉杨万春!”
云烨大营中,所有士卒同声吼道:“活捉杨万春!”
中军大帐,李孝恭冷笑道:“活捉杨万春?说话不过脑子,这样的将领领军,我看此次战果堪忧啊!”
牛进达、李绩等老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都不说话。
身后一群小将们窃窃私语,很是赞同李孝恭的观点。
一员小将排众而出,对李二跪倒抱拳:“陛下,末将赞同李将军的话,云候此举有些莽撞了,一旦无法当成目标,对军心是重创,还请陛下下令,暂缓云候出战!”
李二轻叹,眼中难掩的失望。
断鸿面无表情,眼神一遍一遍在那群小将们的脸上滑过。
对军中将领们的小心思,他没有兴趣,找到面具人才是第一要务。让外人侵入到陛下身边,已经是他断鸿的失职了,如果再不能把危险揪出来。那他连生存的意义都会被否决。
“打仗不是儿戏!两军交接,冲在最前面的不是英勇,而是找死!”
帅帐门帘一掀,程咬金大步走了进来,随便对着李二拱了拱手,就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将身上的大氅甩给亲卫,对那小将续道:“你看不明白的战术,不代表就是错的,更多的时候是代表你蠢。你看身后那些同僚,他们同样不理解,却也只是窃窃私语,为的就是在等一个蠢货做出头鸟。
李孝恭打了一辈子仗,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就代表他是真的没有为将的资质。但是这话他能说,你却不能说,你知道为什么么?”
那小将被程咬金的话,刺激的面红耳赤,忍着怒气道:“请大将军指点!”
“因为他功劳足了,就算让人知道他没有为将的资质,上半辈子骗来的功绩也够他富贵到老。但你却没有功绩,白白暴露了没有资质的本性,不但会失去前途,同僚对你也会加一份小心。因为在战场上,同伴的愚蠢永远比敌人的精明更可怕!”
李孝恭大怒,“程咬金老匹夫,你敢辱我?”
程咬金轻蔑的撇了他一眼,“侮辱你?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
“够了!”李二打断两人,看也没看已经面如死灰的小将,淡淡的吩咐道:“今晚是云烨的战斗,众卿安坐便好,给小辈把把脉!”
众将齐声应诺。
李孝恭表现得很风晴云淡,在军队里面混了一辈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照样高官得做骏马得骑?云烨后台硬,被打脸很正常,没什么想不开的。
那个小将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跪在地上没有人理他,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眼看着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其他小将们则噤若寒蝉,鸡已经杀了,猴儿哪里敢不老实。
俗话说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像安市城这样的重城,城郭绝对不止七里,以云烨带在身边的一千两百人陆战队,连一面城墙都铺不开。
云烨也没想铺开。
对准城门,在五百步外摆开阵势,火把摇曳,将旗招展,军鼓敲得震天响。
人熊拎着陌刀走出来,对着城头大喊。“杨万春!你给爷爷出来。装缩头乌龟还装上瘾了不成?”
城头上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人熊又骂了两句,在地上抓了块石头,抡起胳膊扔到城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杨万春,你们高丽人就算是天生的猪狗,见到主人连叫两声都不会么?”
人熊的大嗓门在旷野中扩散出去,消失在淅淅沥沥的冻雨。安市城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云烨盯着城头,问身后的刘进宝:“我叫你准备的木板呢?”
“已经准备好了!”刘进宝撇嘴道:“辎重营那帮穷鬼就给了几十张薄薄的木板,咱们还是拆了带来的大车,才算是满足了您的要求。”
云烨点点头道:“带五十人顶着木板试探一下!一旦发现城头上有异响,立刻撤退!”
刘进宝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了,闻言一摆手,身后立刻从出来一小队人马,八人撑着一个厚重的木板,像火车一般连成一串,向城门冲去。
人熊转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侯爷,这样不行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是不是因为害怕火药声,里面人把耳朵都刺聋了?”
云烨一脚将他踹开,骂道:“那是有脑子人干出来的事儿么?少废话,只要刘进宝冲到城门前一百步,就叫全军进入壕沟!”
“是!”人熊挨了一脚,脸上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转身呼和着队伍,准备再次出击。
赖传峰有些担心道:“侯爷,会不会有诈?”
云烨缓缓摇头:“我看不像!”
云烨脑子里怀疑是冰三丈干了什么,但心里却不相信。这可是一座城啊,即便里面的几万士兵是强矢之末,也不是一个人能对付的。
刘进宝很顺利的冲到城门口,狠狠一脚踹在城门上,大喊道:“妈的,竟然一点儿抵抗都没有。火药都给我埋在城门底下,一会儿炸开城门看看高丽人倒地在搞什么鬼!”
几十个人扑上,飞快在地面挖出一排浅浅的土洞,从身后解下数个巴掌大的小坛子,小心的安放好,捋出引线,再飞快的用土掩埋起来。
刘进宝命令将数块大木板成对角装立好,引信延伸出数米,与木板后面特意准备的一堆干草捆绑在一起。。
一个小个子邪笑着泼上猛火油后,就跟着所有人一起玩命往三百米外的壕沟跑去。
赖传峰站在一百五十步外,举着火箭屏气凝神,一箭射出,木板中的干草堆猛然燃烧起来。赖传峰扔掉弓箭,玩命的往回跑。
“轰!”
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
赖传峰空中飞人一般的摔进壕沟中,被泥水卷得跟泥人一样,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道冲击波从壕沟上空扫过,远处听到重物夯地的轰鸣声。
云烨冷冷的一摆手:“冲进去!我倒要看看城里还有没有活人?”
人熊跳出壕沟,大吼一声,带着一千两百人冲杀出去。
云烨不高兴,他不喜欢这种一拳打空的感觉。万里迢迢赶来高丽,难道连抵抗都没有就让自己破城了?
李二脸黑的像锅底,手中的书本都快攥成废纸了。众位将军也是脸色铁青,自己等人连续攻打了半年,云烨一个晚上就拿下了!
长途跋涉、挨饿受冻、死伤无数换来的,难道就是废物的名头?一辈子的脸一次都丢尽了!
程咬金与牛进达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情况不明,静观其变才是正道。陛下那里肯定是隐藏了什么。
安市城墙上出现了个巨大的缺口,连着城门足有一丈多宽。
高丽人不知道在城门后面堆了多少大石头,爆炸的威力将石头推出去,城里顿时挨了一轮投石机攻击。
寂静的夜被打破,安市城这才像活了一般,星星点点的火苗冒出,随之而来的拿着各种简陋武器的男女老少。
唯独没有一个士卒。
人熊砍翻了第十个向自己扔石头的老头,厌烦的大吼一声,径直往城头跑去。
高丽难道就没有一个男人了么?咱们到处都是些老弱妇孺?
狗子也杀人杀的很没有意思,那些泥猴一样的小崽子们,只会拿着木棒乱挥,砸得还不是自己的方向。
夜盲症你就别出啦!还不够闹心的呢!
一脚踹飞一个崽子,恨恨的啐了口痰,转身往回走。
赖传峰让身边十几个兄弟停了下来,他狐疑的看着面前几十个面具人,怎么想怎么举得不对劲。
这是为城殉葬?
面具人身上穿的五花八门,脸上却带着同一种面具,齐整整的跪坐在路旁,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路边的石像。
如果不是一个兄弟随手砍了一刀,血飙出三尺多高,赖传峰还以为是假人呢。
足足砍杀了一排面具人,后面的面具人仍旧是一动不动,偶尔抬头看他们一眼,又平静的闭上。
看着所有人头皮发麻。
赖传峰咬牙道:“都给我砍了,什么鬼东西!”
“慢着!”
云烨从后面走了过来,盯着那一排面具人冷声道:“城里的异状是你们搞的鬼?”
面具人仍旧不说话,就像是没有听到。
赖传峰惊疑不定的看着几个面具人尸体,道:“大帅,你看他们的脸!”
云烨忙低头,只见那几个死去的面具人面孔渐渐软化下来,眼角的几条黑色纹路,仿佛是沾了水的墨汁,一点点在惨白的面孔中蔓延开来。
面具缓缓变形,颜色慢慢变化,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变成一张普通的面孔。
“冰三丈!”云烨点点眉心,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